“胡说!叫你们掌柜的出来说话!”王曜一拍桌子,三两酒下肚脸色已是紫胀,口中喷着酒气吼道。

小伙计摊摊手,“掌柜的出去了,不在。”

“你!”

“算了算了,王兄,今日相聚实在高兴儿,别坏了兴致,我来,我来。”杨青搁在中间劝道。

只是他这般说,更添了王曜难堪,坚持要记账,伙计又偏不记账,一时争执起来,王曜酒气上头,就要动手。

无奈他虽过的越发好起来,底子里还是四体不勤的酒色之徒,身上没气力,被伙计一挣,倒往后倒了去。

陆长风护着蒋佳月退了半步。

“四爷!表妹!”

孰料王曜酒虽然吃多了,人还没傻,一眼就认出陆长风来,喜地一双眼更只剩下缝了,“四爷,您什么时候来的?”

他灵活地打了个滚,屁股一落地人已经爬了起来,对着陆长风二人笑地见眉不见眼,“哟,表妹也来了,嘿嘿。”

他脸红脖子粗地,人又胖了两圈,蒋佳月怔了一怔,一双眸子望着陆长风,心道这谁啊?

听他口中唤自己“表妹”,方才反应过来,傻傻地看着陆长风,“王……家表哥?”

陆长风微不可查地点点头,露出厌恶的神色来。

蒋佳月倒不觉得不快,毕竟她与王家素未相识,更是不喜王曜的做派,反而和陆长风差不多,有些厌恶。

“是我啊表妹,没想到能在此处碰上,真应了一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是也不是?”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蒋佳月又困惑地瞧了瞧陆长风,毕竟他过目不忘,聪慧过人不是……

王曜自觉风流倜傥地摇了摇折扇,摇了一半发现没打开,又“嘿嘿”笑了两声打开,两颊的肉挤在眼睑下,“四爷,吃好喝好?”

陆长风却看也不看王曜,抬脚就要从他身前过去。

“四爷!”他连忙拦在前头,还不忘冲伙计丢了个“你等着”的眼神。

吓地那小伙计整个人傻在那里,再也不好说什么记账的话来,两腿直打抖筛,哪里料到王曜看着就是个混吃混喝的无赖,居然与陆长风识的?

他无神地看着蒋佳月,又迅速收回了目光。

这位小娘子,可是那人的表妹。

只听王曜还在说话,“四爷,难得这么巧,真好表妹也在,对了对了,祖父去世前,曾有几句话交代下来,我正想找个机会向表妹传达一二。”

他回过头来,冲蒋佳月使了个眼色。

蒋佳月只当没看到,偏过头去,这才发现一直站在一旁的杨青。

她自然记得杨青,却又想起来这身打扮实在不合适,便低下了头。

杨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陆长风,连忙收了回去。陆长风眼光一扫,脚下步子就慢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曜,眸子里积蓄着怒气,嘴上却开口道:“哦,是吗?”

偏王曜还一无所知,点头道:“对对对,是是是。表妹,你一定想知道吧?”

蒋佳月手捏了捏拳,又松开,轻轻走过去拉了拉陆长风衣角。

她不想听。

人逝如灯灭,且不说王老爷子有没有只言片语留下,便是有,她知道了也不过是徒增娘亲的伤感罢了,何苦来哉。

且她觉得王曜打一开始接近她,就不怀好意。

蒋佳月不想给陆长风添麻烦。

他在袖袍之下伸出大掌,捏了捏她的小手,对王曜道:“还是请这位……兄台,先结了账再说吧!”说罢便牵了蒋佳月走出去。

王曜目瞪口呆地立在那里。

小伙计一直勒紧的心顿时落下去,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瞧着王曜,越发像个跳梁的小丑了。

还是杨青走过去结了账。

“王兄,告辞。”

他鄙夷地看了一眼王曜,拱了拱拳,心中却思索着:只怕这人是没了用处,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心血,到头来却连个身都近不了,说不得陆长风已经注意到他了……

“四爷……”路上,蒋佳月又拉了拉陆长风,“我……我不知道他在那里……”

声音小小地,显然明白王曜是想与陆长风攀关系。

“嗯?”陆长风好笑,“爷也不曾说你啊。”

“嗯。”她这才重又高兴起来,笑嘻嘻地喋喋不休道,“得胜楼的菜很好吃呢!汤也很好喝,就是茶也太苦了……”

果真是个傻子,若不好吃,又怎能久负盛名?光凭一个乐善好施的名声,可是在京城无法立足的。

不过……也许得胜楼的长盛不衰,还有其他的原因。

陆长风想起来雅间中的题词,以及王曜口中的“平南侯世子”。

当今惠和皇后无子,亦不曾教养过哪位皇子,却一直以来稳居中宫之位,地位稳固,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后族。

而平南侯,便属后族。

只是后族一脉,虽然实力深厚,早已形成根深蒂固的利益网,但处世向来低调,几乎很少有什么动静,如今却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却不知,他们将要把哪位皇子推在身前。

如今的京城,越是繁盛喜庆,那些暗流就越发汹涌,被隐藏在黑暗之中,总有一日要奔流而出,势不可阻。

德元帝早年间重武,有着平定周边小国的雄心壮志,随着年纪愈大,却更重文起来,每次大比之后,都会提拔几个新科学子培养重用,以其师自居。

天下学子皆为天子门生,那些被重用的,则为关门弟子了。

其中不乏有做为起居郎入宫记叙天子一言一行之人物,也有人破格升为黄门郎,可代天子传达诏令,而那些人,都是在德胜楼留下墨宝之人。

这便是皇子们顾不得矜持,开始疯狂招揽学子的原因。

尤其是明年的大比,更为重要。

这些陆长风早已听到风声,并不在意,他却是不由感叹一句,静王真是好手段。

无为无争,斡旋调剂。

他以这副面容示人,不仅取得了德元帝的信任,在身有病疾的情况下重新开始将诸多事务交由他手,更是在不知不觉中,渗透到了诸位皇子们身上,一举一动都在他眼下。

那些历届来参加大比的学子们呢?又有多少是在他的掌控之下?

静王,他到底要做什么。

回了瑞国公府,蒋佳月面上那鲜活的神色顿时暗淡下去,她不安地打量四周,生怕被人在楼氏面前说闲话。

“都怪你,说不定夫人已经知道了,心里正不高兴呢!”她嘟嘟囔囔地埋怨陆长风。

陆长风只管一概不理,信步往景萃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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