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撑大理石质地的洗漱台上,春川花梨极力压下自己生理上泛起的不适感。  冰凉的感觉通过手心一点点向上蔓延,总算是刺激了她的脑子保持理智。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温婉秀丽的面庞,将一缕垂到眼前的发丝挑至脑后,这才露出了笑容,不过这笑容不同于往日的真切,更像是勉强自己,硬是拉扯嘴角才成型的。  花梨深吸一口气,转身拿上放在垃圾桶旁边的扫帚,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小泉先生,久等了,请问您挑好自己要买的花了嘛?”  她一边扬声说道一边环顾自己不大的店面——并没有看到想要找的人。    奇怪。  难道已经离开了吗?    但她直觉有哪里不对劲,于是屏住呼吸,抓紧了手中的扫帚,放轻步伐,侧耳倾听。  粗重且断断续续的呼吸声传了过来。    她表情一肃,快步向声源处走去。  终于,在绕过阻碍视线的花架后,小泉先生映入眼帘。  ——准确点说,是神情痛苦,一手死死扣住自己的喉咙,另一手牢牢握住一个白瓶的颤抖着的小泉先生的身体映入眼帘。    花梨呆了两秒钟,径直扔掉手中的扫把,然后向倒在地上的小泉先生扑去的同时,朝正推开花店门的客人喊道:  “拜托了!!请马上叫救护车!!”    努力控制住自己不断颤抖的身体,花梨听着越来越近的警·笛,心中踏实了不少。  她倒是没有想到要进门的顾客居然在打给医院的同时还报了警,看来她那时的表情真的不怎么好。  虽然在看到那样东西之后,她也确实需要打给警·方就是了。    心底的害怕被良好的教养和安心感压下,她抬头看向从警·车上下来的几人,然后眼睛不自觉地张大,瞳孔微缩。  见那人感受到视线朝这边看来,她慌忙低下头,手不自觉地搅弄自己身前的围裙。    他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回神奈川了吗?  花梨内心有点埋怨自己腹黑的闺蜜,一定是红叶那家伙骗了她。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花梨的心脏也随着跳得越来越快,仿佛对方不是踩在她精心挑选的大正风格瓷砖上,而是踩在她心间。    终于,她面前一暗,男人低沉严肃的声音响起。  “春川,好久不见。”    花梨硬着头皮抬起头,极力克制自己的表情不要显得太夸张。  她看见了他身后两位同事惊讶的表情,甚至还发现其中那位英姿飒爽的女刑事揶揄地用手肘捅了捅另一位黑发男刑事的腰。  她努力将自己的视线放到和她打招呼的人身上。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高大健壮,只不过似乎比原来更能吓哭小孩和女生了。  真不愧是被戏称为“黑面神”的男人啊。    “好久不见了,真田君。”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花梨心里那点别扭都消失不见,终于露出了一个温暖人心的笑容。    *****  站在真田家恢弘古朴的大宅前,花梨胆怯地将自己小小的身体缩到了父亲的大长腿后。    春川镜笑着揉了揉她的短发,轻声安抚道:“没关系的哦,不害怕。一会儿会见到一个和花梨差不多大的小哥哥,你可以和小哥哥一起玩。”    花梨将埋在父亲腿上的脸抬起,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湿漉漉的,她糯糯地应答:“好~”  “超乖!”究极女控春川镜一时被萌到,不用自主地在自家老师门口给可爱的小女儿来了一个举高高。    于是悲剧就发生了。  真田弦右卫门携孙子一脸严肃地站在大门口,看着这对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父女,在发现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到来时,这才手握拳搭放在下巴附近,狠狠地咳了一声。  “太松懈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口头禅),在春川镜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熟练地抖了抖。  勉强压下差点把手中小花梨甩出去的动作,他故作镇定地把女儿抱坐在自己臂弯,然后朝老师鞠躬道:“真田老师,好久不见!”    小花梨则是羞得整张脸通红,她明明不想给这位严肃的老人留下不懂事的第一印象的,没想到都被笨蛋爸爸搅黄了。  她也向真田弦右卫门深深鞠躬,不过因为错误估计了自己现在的姿势,差点从春川镜的臂弯里摔下去。    笨蛋爸爸把她急忙按回怀里后,终于记得这时候该将她放到地上才对。  花梨踩着柏油路跳哒了两下,这才安心点点头。  她偷偷看了一眼同年龄却稳重得像个小大人的爸爸口中的小哥哥,不由得觉得一直优秀乖巧的自己被比下去了。  小女孩委屈地撅撅嘴,努力将小身板挺直,希望能在同龄人和父亲尊敬的长者面前挽回自己残留不多的颜面。    真田弦右卫门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然后继续端着严肃的架子对春川镜道:“就因为有这么乖巧的女儿在身边,所以才要时刻慎重行事,不能松懈!”  “是的!老师!”春川镜正儿八经回答道,假装没有听到老师对女儿的夸奖。  应对像真田弦右卫门这样的老年傲娇只需要将他一不小心松懈而说出来的话语记在心里,严肃应对即可,不必专门追问或表现得很惊讶,免得被拉去手合室操练一番。    “花梨,跟爷爷和哥哥打招呼。”春川镜轻轻拍拍花梨的背道。  “真田爷爷好!哥哥好!”她一鞠躬,礼仪方面无可挑剔,“我是春川花梨,今年9岁,开学就会在立海大附属小学上4年级啦。”当然软糯的声音和不经意扬声的俏皮尾音却诉说着小女孩真实的性格,“请多指教。”  相比而言,深受祖父影响(遗传),将稳重刻在骨子里的小真田是真的礼数周全,他在单独向春川镜鞠躬问好后,专门转向了花梨:“我是真田弦一郎,和你同年级同校,开学以后春川桑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请多指教。”  花梨用手指揪紧了自己的小裙子,连忙回礼。    进入真田家大宅,由真田弦右卫门领路,春川镜跟在他身后,再往后是专门穿着和服的花梨和真田弦一郎。    “劳烦老师亲自来接我。”春川镜恭敬地说道。  真田弦右卫门不介意地摆摆手:“弦介夫妻二人都有事不在,今日道场也没开,无其他弟子,让弦一郎一人来接你又有失礼数。”  “再说,第一时间来见自己许久未谋面的爱徒也没什么不对,更何况其即将成为老夫的新邻居。”    真田老爷子停在池塘边上,从一旁的台子上抓起一把鱼食,嘴角扬起微不可查的弧度,吩咐道:“弦一郎带花梨下去玩吧,她也修了剑道,你们可以比试一番。”  真田面上的为难反而更明显了一点,不过他还是板着一张稚嫩的小脸,点点头答应了。    花梨乖乖地和父亲还有真田爷爷告别,在跟着真田弦一郎离开池塘其间她两次回头看自家爸爸,等对方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微笑,她才终于安心,专心地跟上真田的步伐。  对方为了照顾她专门放慢了脚步,发现这一点之后,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小声说了谢谢。  “太松懈了。”  真田嘟囔道。    到了手合室,真田看起来更犹豫了,那纠结看过来的眼神让花梨想装没看见都不行。  “怎么了吗?真田君……我可以这么叫吗?”花梨喊完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有点冒昧了。  “嗯。”真田庆幸自己的肤色偏暗,非常不显色……果然是因为班里的女生看见他之后都像是用尽全部力气忍住哭泣一样,所以他才不习惯能正常和他对话的春川花梨。    “怎么了吗?真田君一副困扰的样子。”花梨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真田这才开口,带着一丝怕对方会误会他意思的忐忑:“剑道比试,没问题吗?”  “并不是不尊重春川桑,或者是不尊重女性,”母亲和嫂子都在这方面对他教导颇多,所以他知道如果说出了让人觉得是歧视女性的话时,一定要解释清楚,不然后果会十分糟糕。    “只是害怕伤到春川桑,上了剑道场后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不论敌手的性别年龄,这是我的原则。”  真田跪坐在手合室的地板上这么严肃道。    “嗯,全力以赴才是对对手的尊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花梨跪坐在他对面,脊背也一样笔直得像不屈的绿竹。  “手合场上全力对敌是对对手的尊重,手合场下绝对不对无反抗能力的人出手……爸爸是这么教导我的。”    真田这才惊觉自己之前还是小瞧了这位外表柔弱的女孩子。看来之前那个她被春川叔叔抱在怀里问好的意外还是让他形成了刻板印象。    他将女孩带领到女子更衣室门前,然后将爷爷早已准备好的衣服和护具交给她。  “请带上护具吧。”  他希望能和春川花梨来上一场不让双方失望的精彩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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