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谋不轨

翌日，李安过垂头丧气，晃进了北宫门外朱雀街上不起眼的一家小酒肆，一呆便是长长一日，活生生地将那老板夫妇俩本要用来作一天生意的两大坛子酒喝了个底朝天，直到最后，李安过迷迷糊糊地一头扎进了坛子里，跪在坛底摸索了好半天，确认了实在是没有一滴酒剩下之后，才满嘴跑着胡话，歪歪扭扭地离去。　　　　对于李安过来说，酒真的是一个好东西，分明之前如此难受，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朗，积压在胸口的郁闷也散了大半，好生一番洗漱之后，他想起应该去找一番赵离。　　　　李安过来到双王府，跟赵离说起那日夜晚太子和肖天骄的密谋，出乎他意料的是，赵离一点都没感到惊奇，只是朝他摊了摊手，无奈地说：“该来的躲不掉，不强求的来不了。”　　　　此行李安过也见到了传言遍布凤栖山的那位云国皇帝，有人说他是在国内受了逼宫，逃到了风国，也有人说，他是因为心血来潮，想当一把孤胆英雄孤身探敌营，不幸被俘，而赵离告诉李安过，王天莱还是没有挑明他为何只身在浩江城中被俘。　　　　王天莱坐在一块锃亮的河石之上，他所带在身边的小奶狗也比原先大上了好几圈，正在他的脚边欢快地绕圈乱窜，云国皇帝年龄不大，约莫只过了而立之年不久，在李安过眼中，其长相甚至还有些俊美，皮肤也保养得甚好，丝毫没给人一种逼人的王者气度，只让人觉得其像一个和善的儒生。　　　　“来了几日，倒是悠闲，成日里东逛逛西看看，尤其喜欢钻各种房间，我看呐，除了我和宣儿的卧室他没有进来一探究竟以外，其他的地方，他看是比我们都还熟络！”赵离朝李安过苦笑道。　　　　“那要不要我查一查？”李安过询问赵离，赵离摆了摆手：“罢了，他在这儿那也不能去，想来闷也闷死了，他能有事情干，我求之不得。”　　　　李安过点了点头，赵离转过身来，露出了关切的神情：“安过，听英儿说，这几日你的心情很不好，有什么烦心事么？”　　　　李安过忍住让自己不要去想起阙樽嫣哪张奢望不及的脸庞，挤出了笑意回道：“没事，哪有什么事啊？”赵离拾起了李安过的手：“要是有什么事，你尽管和我说，不管我能帮不能帮，我都会去为你做。”　　　　李安过微笑着摇了摇头。　　　　赵离拉了李安过一把：“那你不找我帮忙，我可就要找上门来了！”　　　　李安过一愣：“什么？”　　　　“这王天莱被俘了，云国自然是要有所动作，使团入京的日子也已临近，届时陪我去迎接吧！”赵离说。　　　　“迎接？何时？”李安过问。　　　　赵离回：“明日。”　　　　“这事儿不小吧，你现在才告诉我，还来得及么？”李安过皱眉道，赵离道：“不急，明儿辰时，你来这找我便好。”　　　　李安过点了点头：“好，那我回去准备准备。”　　　　寒暄几句后，因为念及一会还有刑讯的差事，李安过便像赵离告辞，赵离目送着李安过走出大门后，神秘兮兮地跟了上去将王府大门关闭锁上，然后揣着一丝坏笑，抬手敲了敲门洞一侧的柴房木门。　　　　“干嘛啊？他走了吗？”一个声音从柴房里传了出来。　　　　“走了，出来吧！”赵离道。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柴房里跳出了一个少女，她穿着一袭的淡红纱衣，黑丝间的两枚凤凰金钗格外地明耀，少女微微地喘着气，一张吹弹可破的脸红润可人，赵离似笑非笑：“憋坏了吧？”　　　　“皇兄，你笑甚！”少女推了一把赵离，气鼓鼓地说：“真讨厌，好不容易这般模样出来，竟然就偏巧撞上这砍柴的。”　　　　赵离说：“你天天装成男子模样，也不觉得累。”　　　　赵雅英回道:“当然累啊，可若不这样，我怎么混出宫玩儿？而且，”赵雅英撅起了嘴，两手十指互相对碰着，“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和我玩得开心的人，若是他知晓了我的身份，保不准又要和怀荀那伙人一般，嘴里成日公主公主，头低得我都看不见他们的脸，那可多丧气啊！我才不要他们对我毕恭毕敬，我只想要一个人陪我玩罢了。”　　　　赵离宠溺地揉了揉皇妹的后脑，问道:“那你今儿怎么不继续扮了啊？”　　　　赵雅英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我总不能每天都偷偷跑出宫去吧，今儿我可是名正言顺地跟贵妃娘娘说了，我要出来找我的赵离皇兄玩的，日前我听父皇说，江南的那位王大厨师来到了京城，本以为他会进华晨宫的御膳房，谁料父皇竟然如此偏心，将他赏给了皇兄，我今天来，就是要吃到那王大厨做的饭菜！啊！！！啊！！！！”　　　　赵雅英话说一半，一张瓜子脸瞬间变得惨白，她惊呼着，蹦哒得老高，一下子扑到了赵离的身上，赵离低头一看，原来是花园中一直随在王天莱身边嬉戏的小奶狗见到了赵雅英，竟然呼哧呼哧地小跑到了她的脚边，讨好般地蹭起了公主的脚踝。姑娘家对毛茸茸的事物难免会有上几分天生的恐惧，特别是小奶狗来得突然，赵雅英猝不及防，才吓得大惊失色。　　　　“咦啊！好可爱的小狗狗。”待到看清了方才惊到自己的东西之后，赵雅英露出了欢喜的笑容，赵离将她放下之后，她便蹲了下来，嘴中“啧啧啧”地逗起了那小狗，小狗看起来也甚是喜爱公主，围着赵雅英兴奋地兜起了圈，一条毛绒绒的尾巴摇得十分欢快。　　　　“家宠年幼不识事，惊扰了公主，在下替其求公主恕罪。”不知何时，王天莱走到了兄妹二人身边。　　　　“见过云国陛下，”赵雅英露出了如阳光般明媚的笑容:“没事没事，它叫什么名啊？”　　　　王天莱说道:“家宠名唤卤蛋，让公主见笑了。”　　　　“卤蛋？这名字和它一般可爱！”小狗似乎天生和赵雅英处得欢，此刻竟然露出了肚皮，求着赵雅英为其挠痒，公主兴致勃勃，细长的手指轻挠着小狗的肚皮，小狗受用不已，竟然半眯起了眼一动不动，嘴中发出了无比享受的呼噜声。　　　　“说来也是奇怪，卤蛋来到贵国之后，一直怕生，除了我以外，也就只有公主能让它如此亲近了。”王天莱奇道，赵雅英将小狗抱了起来，那卤蛋甚是乖巧，在公主的怀中一动不动，王天莱见状，便和赵雅英道:“在下有一事，想求公主帮忙？”　　　　“陛下有什么事就说吧？”赵雅英挠了挠卤蛋的头。　　　　“卤蛋与在下一般，来到了这风国之后，便待在了涑王殿下的府中，想是在室内呆的久了，这卤蛋也闷得慌，若是公主能带它出去溜达溜达，那在下定是感激不已。”　　　　“噢！”赵雅英点了点头，“这个可简单了！”随后转过身来，对赵离撒娇道:“皇兄...”　　　　“你今日既是来找我，那可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赵离朝赵雅英伸出了两根手指:“不能惹事！”　　　　赵雅英连连点头，赵离收回了一根手指:“半个时辰之内就要回来！否则今日就别想品到王大厨的绝艺了！”　　　　赵雅英咧嘴笑了，抱起了卤蛋就往府门外走，赵离思索了片刻，还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妹妹，又叫停了赵雅英:“小英，要不我让小波陪你去吧！”　　　　“不不不不不用！我一定不会给皇兄您找麻烦的！”赵雅英白了白眼，小跑着出了府门。　　　　“殿下！殿下！”府门外传来了公主凤撵的阵阵呼喊，赵离听闻呼声，苦笑道：“这个英儿。”　　　　赵雅英抱着卤蛋出了双王府，日上三竿，伴随着渐盛的小贩吆喝，行人也多了起来，宽敞的街道明显让卤蛋心花怒放，鲜红的小舌头一伸一缩，白色的身影欣喜若狂地在人群中窜来窜去，一时冲到烧肉摊前摇头摆尾，一时又回到赵雅英的脚边一个劲地猛蹭，虽然卤蛋灵气，可赵雅英还是怕它在人群中走丢了，便到了集市上买了一条红白相间的丝绳，准备给小奶狗头套上。　　　　“汪！”赵雅英给卤蛋的脖子套上丝绳后，或许是对戴在自己脖子上的事物甚是欢喜，卤蛋蹦跶了一番，又在地上追着丝绳的另一端一连奔了几圈，赵雅英俯下身来揉了揉卤蛋的头，卤蛋眯了眯眼，就在此之际，卤蛋突然高高地扬起了脑袋，红褐色的鼻尖动了动。　　　　“卤蛋啊，你怎么了？”赵雅英对卤蛋道，卤蛋又摇头晃脑地凭空四处嗅了嗅，突然又是“汪！”地一声。　　　　赵雅英四下张望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能吸引小狗的物件，便又回头问卤蛋道：“卤蛋，怎么了么？”卤蛋的眼睛闪了闪，出嘴扯了扯赵雅英的靴子，然后高声吠着跑了开去。　　　　“卤蛋！你干嘛去啊！等等我啊！”赵雅英惊呼，她的的手上并没有牵着丝绳的另一端，卤蛋突然奔离，赵雅英措手不及，只好提着裙子追了上去，卤蛋虽小，却身姿矫健，四只小短腿下升起了风，一溜烟便拐到了街边的一条巷子中，饶是赵雅英卖力追赶，也仅能将卤蛋留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巷子左右是鳞次栉比的房舍，却都不同寻常地空置着，使得本就人烟稀少的小巷显得格外地萧条，卤蛋汪汪大叫，东嗅嗅西闻闻，白色的身影突然就凭空地消失在了几辆搁在路边的废旧马车之间，“哎！卤蛋！”赵雅英心慌了，现下虽是早冬，可她随了卤蛋一路，奔得是香汗淋漓，此番跟丢了卤蛋，慌得是冷汗与热汗登时交杂，她加快了脚步，绕过了马车，车后伫立着一间三层木楼，楼门洞开，楼内同样杳无人烟，桌椅台凳横七竖八地躺在地面之上，一切的一切都为尘灰和蛛网所覆，狼藉不堪，赵雅英用手帕扇了扇扬起的尘灰，看着光线并不明亮的木楼大厅，一颗心怦怦直跳，生怕楼内有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会突然窜出来。　　　　“可若是找不到卤蛋，一定会受到云国陛下责怪，倒时他向父皇告状，父皇又得怪我胡闹了。”赵雅英在木楼门外徘徊了许久，最终暗暗地捏了捏满是淌满了冰汗的手心，屏着气息便迈过了门槛。　　　　“卤蛋，你在里面么？”赵雅英四处摸索着，好一会才适应了屋内的亮光，“卤蛋！”赵雅英提着狂跳的心呼唤着小狗的名字，却没有听到半声回应，屋内虽然一片狼藉，却鲜有藏身之所，赵雅英轻轻地叹了口气后呆呆自语：“完了，这可怎么办啊！”　　　　这时一声轻微的扑腾之声从赵雅英身后的一张翻到的木桌后响起，赵雅英的心蹦到了嗓子眼，她猛地转身，只见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卤蛋如同一只雪白的毛球，呼噜噜地在赵雅英的目视之下，顺着楼梯爬滚上了木楼的二层。　　　　“等等我！卤蛋！”赵雅英轻轻叫道，她忙不迭地跟上了楼梯，可是刚上到楼梯一半，她突然听到了二楼之上，竟然传来了人声。　　　　“这地方保险不？”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　　　　另一个声音回应道：“殿下放心，绝对保险，这条街是当年风国首辅鲁国公的府邸所在，那老头致仕之后，那些他府上的幕僚和侍卫们也都跟着回了渝州城，结果渝州城大瘟疫，那些人都死绝了，风国百姓敬重鲁国公这老头，大多绕路而走，现在再也没有人会到这条街上了。”　　　　“好，陛下能否平安归国，届时就看汝等了，事毕之后，你们便是千户侯！”那个被称呼为殿下的人又道。　　　　赵雅英皱了皱眉，她伏在楼梯之上，心中十分好奇，却又听不懂楼上之人在没头没尾地在说些什么，只听又有人道：“卑职等不求功名，只求能为江山社稷而尽心，请殿下这就下令吧！”　　　　那殿下的喜道：“好，且当时机恰当时，你们一齐行动，毛大，你带人到东市放火，吸引凤栖山的金吾卫。”　　　　一人回道：“是！”殿下又说：“岑伟，你看到毛大的火燃起来之后，你便带人到华晨宫放火，牵制住腾骧卫！”又一人回应：“是！”殿下续道：“切莫小心，不要白白搭上性命。”　　　　“等到城中大乱之时，贾兴！”那殿下顿了顿才说下去，“你带着最厉害的弟兄们杀进王府，将陛下救出来，来到驿馆之后，我会安排人马密迎陛下归国！”　　　　赵雅英听得心惊肉跳，这伙人竟然要密谋生事，听他们所言，竟是是要烧了皇宫，还要将毁了繁华的市集，以及，攻打一座王府，“等等，王府？”赵雅英浑身紧张得就像拉满了的弓弦，她突然反应过来，“王府？陛下？这些不是我风国的人！”　　　　豆大的汗珠从赵雅英的额头上滚落下来，“我得将这件事情告诉父皇，告诉皇兄们！”赵雅英心中暗道，她再也顾不上去寻找卤蛋了，当下缓缓地挪动着后退，生怕发出一丝声音，惊扰了二楼的那些贼人们。　　　　好不容易蹭到一楼，赵雅英撒腿就想跑出门外，却迎面撞上了一道凌厉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