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樽嫣不顾双王府侍卫的呵斥,掬着一捧药包走到了赵离的跟前。    “一周之时还未到呢,姑娘,”赵离对阙樽嫣说,“小王府邸可不是你能肆意出入的华晨宫。”    “他怎么样了?”阙樽嫣没有接赵离的话,开门见山。    赵离望了望身后的屋内,对阙樽嫣说了情况:“昨夜用力过猛,又着了凉,患了发热症。”    “这是我配的药,把它们熬成汤,然后喂他喝下。”阙樽嫣将药包推到了赵离的怀中,作势便要离开,“等等!”赵离叫停了阙樽嫣,阙樽嫣回头望了赵离一眼,又走了回来,拉开了结扎赵离怀中药包的线绳,然后取了一根棕色的草药,含在了嘴里。    “你干嘛?”看这情形,赵离惊愕得皱了皱眉。    “殿下不是怕我在药中下毒么,如今殿下可以宽心。”阙樽嫣说。    赵离怔了怔,随即笑了出来:“我何曾这么想过,我原先只是想对你说...”    “想对我说什么?”阙樽嫣道。    赵离抿了抿嘴,最后还是决心开口:“想对你说一声谢谢,昨晚若不是你出手救下李安过,那他即使不死也得没上半条命。”    阙樽嫣说:“昨晚我并没有出手,是李大人自己命大。”    这句话倒是把赵离给弄蒙了,但是他立马明白了阙樽嫣的话意。“打扰了,四天后我再来跟你汇报太师府动向。”赵离愣神之间,阙樽嫣早已扔下话消失在了王府的大门之外。    “有意思。”赵离望着空洞敞开的大门,自言自语道,回想起了阙樽嫣那张闷闷不乐的脸,随即又皱起了眉头,“这么好的姑娘,却成日板着一张脸。”    重病之中的李安过听赵离说阙樽嫣给自己送药来了,差些一跃而起,将数位床榻之侧的大夫吓得是六神无主,他们还道是李安过大限将至,如今回光返照了,大夫们接过了赵离手中的药包,皆是啧啧称奇,因为药包中,有上半截的鬼仙参。    这次李安过虽说伤得并不轻,但是有着南方灵药鬼仙参的妙用,又加之自身情绪积极,所以不出两天,便可以下床渡步,待到第三天的时候,李安过已经差不多恢复如初了,这也使得他总算能赶上肖镇抚令下的那件重大差事。    毕竟这是来到凤栖山以来第一件正经的差事,李安过还是蛮是期待的。    根据充当线人的锦衣卫力士回报,那些潜伏在凤栖山的云国死士就处身在云国使团所居住的客栈之中,而且近日来暗地外出频繁,动静颇大,似是要有大动作的迹象,于是镇抚使决定于第二天的黄昏之中,以扫奸出击客栈,出差前夕,李安过和沈纶被千户陈冰唤到了镇抚司衙门之中。    “李安过,第一次出差,你,沈纶,你上次正经出差我都记不清是啥时候了,”陈冰指着二人讽笑,“镇抚使大人看得起二位,你们这次可得好好地表现。”    李安过和沈纶面面相觑,陈冰又说了:“可别在别的千户的手下面前丢了我的脸,你们可以拖后腿,但是绝不能闹笑话,哎话说,你们到底行不行啊?”    沈纶没有说话,倒是李安过颇为实诚地摇了摇头,陈兵叹了一口气道:“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们能记清楚了,肖镇抚自从统领我们北司以来,已经很少亲自出差了,如今不管他是什么动机,都没有人希望他有着什么闪失,他是小太师的义子,其他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沈纶躬身:“是,我们一定保全着镇抚使大人的安危。”    “切,”陈冰不屑道,“你俩得了吧,我想说的是,让你俩出差之时,离得镇抚使大人远一些,这样若是出上什么意外,那身上是非便少一些,你们的是非少了,我的是非自然也就少。”    李安过和沈纶对了对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应承下来。    秦江之畔,安和客栈    安和客栈在凤栖山中并不算是热门的住处,可最近却不知迎上了天上的哪路盛星,自从云国使团下榻之后日日门庭若市,今日里又有一大批东方来的客商住进了客栈,将最后仅有的空余床铺尽数包了下来,至此,若是有人想来凑凑热闹,近距离睹上一眼云国使团,也是没有机会了。    “殿下,将军,据我们的探子来报,今夜便是凤栖山城内和城外金吾卫交接的时刻了,我们要不要今夜动手!”一位面黄肌瘦的男子以恭敬的姿态立在王天一的面前,王天一扬了扬手:“叶成辉,你们被锦衣卫盯上了。”    “啊?”瘦男子惊呼,王天一平静地说:“昨日你出去采买火油,归来之时,身后拖着三个小尾巴。”    “啊,殿下,那我们的计划。”叶成辉有些不知所措。    “计划当然还要进行,被盯上就盯上了,只是今晚就不能进行了。”吴昊回头对叶成辉说。    “恭聆将军之令。”    “今夜他们必然会有所防备,明日清晨,你们化作那队二楼的客商先行转移,明日夜里,我会差人通知你们出击救出吾皇。”吴昊说。    “是。”叶成辉领命而去。    王天一转过身来,面露愁色,“将军,我就真这么做了?”吴昊的脸冷若冰霜,他沉重道:“昨日今日的谈判,风国要我云国割让滁州,常州之地,换取陛下归国,殿下您迫于无奈签下协定,可若是协议最终生效,宫里的那些人,乃至全国百姓,都不会让陛下回去了?”    王天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眼下也只有硬抢才能夺得些许主动权了,或许此番还能够大胜而归。”吴昊顿了顿:“眼下也只能说是天佑云国吧,今日东方贵客的到来,也让我们的底牌多了几张。”    “是的,”谈及至此,王天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宽慰,“贵客之至,出乎意料,你待会去下二楼,买下贵客们所穿的衣物给弟兄们。哼哼,明日,既是一个一石二鸟的日子,也是一个绝地反击的日子。”    果真如同阙樽嫣所说,过了四日,她准时地来到了双王府,此时赵离刚吃罢晚饭,正和王天莱在书房之中下围棋,因为李安过在病愈离去之前,曾告诉他一些事情,所以今日他对阙樽嫣的到来还有着一些小小的期待。。    “失陪了。”赵离对王天莱说了声,王天莱通情达理地抱起了一直在他脚边玩耍的卤蛋,拖着馥郁的犀木香走出书房,消失在通往花园方向的小径上那头了,赵离站了起来,对阙樽嫣说:“天色渐晚,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邺城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说是军饷的发放出了意外,家父离京前往,所以耽误了时间。”    “无妨,”不出意料,赵离发现阙樽嫣仍是那副闷闷不乐的神色,此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好吧,你可以跟我说事了。”    “数日以来无事。”阙樽嫣言简意赅,赵离怔了怔:“无事那你还来,你家离这可不近。”    阙樽嫣又说:“来拿解药。”    赵离笑了笑阙樽嫣:“这解药你不吃一周也是无妨的,放松些,别一副要生要死的样子。”    “殿下还想知道什么?”阙樽嫣轻叹了一声,将目光瞥了开去。    赵离收起了笑,刚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沉默了半晌后说道,“没有了,你可以回去了。”    “那小女子告辞。”    “阙..”望着阙樽嫣离去的背影,赵离脱口而出,却迅速生生地止住话音。    “哎,若不是李安过那天拍着胸脯向我保证,这姑娘还有不高冷的一面,光让我这么看,我是实在不会相信这座冰山还会有融化的时候。”赵离身后响起了咯吱咯吱核桃摩擦的声响,一个面色惨白的少年在黑暗中现了出来,“来拿解药,哈哈哈,这姑娘有意思。”    “我也很感兴趣。”赵离回头看了眼赵宣。    “听皇妹提起,她上次还在你面前哭了?”    赵离说:“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情况,不过她最近似乎心情都不是太好。”    “还是那副别人欠了她五百两银子的模样?”赵宣来到了赵离身边,兄弟二人并排望着天上的皓月,赵宣又说:“她心情不好,哥哥不是已经问来了法子,也做好了准备,怎么事到临头就哑火了?”    “你?”赵离的脸微微一变,转过身来看向赵宣,赵宣摇头晃脑:“哥哥啊哥哥,你可别说你这几日买进府中的那些碍地方的东西,是要放给弟弟我看的。”    “哎,”赵离叹息,“本是答应了皇妹的请求,顺道想替李安过还她个人情,如今最希望阙姑娘开心的就是李安过了,可是现下他忙得很,我这头呢,又找不出一个理由和契机,甚至是一个借口来帮皇妹和李安过的忙。”    “放了不就成了,还要啥借口啊?”赵宣哼哼道,“再说了,哥哥你不也挺想见见李安过所口中的那个天真烂漫的阙姑娘么,没准一会你真把她哄高兴了,我俩就能看见了。”    “也是。”赵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赵宣推搡了一把赵离:“快去啦,别管能不能成功,就算不成功,把那些占地儿的东西清理了也不是坏事!我现在就到隔壁去和钟御史打赌,要是今晚哥哥你能让阙姑娘一笑,他的那柄苍玉折扇就是我的了!”    “你竟然拿你皇兄去当赌注!”赵离回头瞪着赵宣,赵宣嘿嘿直笑,又推了推赵离:“快去!”    赵离踌躇了半晌,终于迈开了脚,朝着阙樽嫣离去的方向追赶过去,不知不觉已然来到府门之边,阙樽嫣此时已然出了王府,赵离心一急,叫道:“姑娘!”阙樽回过了头,青丝盈盈披落,凤眸潋滟,门洞上高挂的灯笼柔光将她照得格外含蓄深婉,此时在赵离的眼中,面前站着的似乎不再是一个女子,而是铺着着一幅活色生香的水墨画。    “殿下还有事么?”    在方才的那一刹那,赵离竟然已看迷了眼,阙樽嫣话语一出,才将他又扯回了现实,赵离控制住内心的波澜,望了一眼门洞之侧的柴房,里面堆满了他早已准备好的器物。望着阙樽嫣困惑的目光,赵离又是沉吟半晌,最后才说出口来:“小王还想知道一些事。”    “殿下请问吧。”阙樽嫣在身后的阑珊灯火中微微一笑,“如果说我想知道为何我每次见你,你都闷闷不乐,你会告诉我么?”    “我...”阙樽嫣一愣,她没想到赵离会这么问她,一时答不上话,“你是憎恨我那时给你吃了□□么?”    “我怎敢?”阙樽嫣回道。    “那是不是我长得太不讨喜?”街道上人多嘈杂,赵离为了拢音,将双手放在嘴边嚷道。    阙樽嫣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她抿了抿嘴,朝着赵离摇了摇头。    看到阙樽嫣突然的笑意,赵离的心一动,继续问道:“那到底是为什么?”    阙樽嫣回道:“殿下不要再为难我了。”    “那我能做点什么让你开心么?”赵离继续喊道。    “小女子惶恐,殿下的美意我感激不尽!”阙樽嫣答完作势要走,却听得赵离高声呼道:“你回来!”    在四里地外的华晨宫北,李安过将绣着飞鱼的黑色外套束紧,戴上高帽后回身望去,一旁的沈纶还蹲在地上呼哧呼哧地磨着他那把据说已经传了四代的簪花长刀。    “我说沈大人,差不多得了吧,你这刀都磨了一天了,你要再这么磨下去,这刀就甭想再传给你儿子了,因为已经被你磨没了。”李安过拉扯了一把沈纶,沈纶不为所动,手中的刀寒芒四射,仍在那块磨刀石上不住来回游蹭着,“哎哟,我都多久没有正经地出过一趟差了,何况这差事可是要见血的,我跟你说,刀好刃利才能保命。”    李安过笑道:“你得了吧,你没听陈冰大人都和咱说,要咱有事没事就别瞎上去掺和了,在一旁吹风儿就好了,那些刀尖上舔血的活,让他们揽去,咱不去跟他们抢这个功。”    沈纶似乎磨得也有些疲倦,便停下来,叉着腰对李安过说:“你还不知道吧,西边的邺城闹兵变,西去了好多的同仁,这次镇抚使大人本来说好了带了六个百户出这趟差,可邺城出了这码事,咱这头的人手减了个对半,你我,剩一个是凌均千户下边的唐志宇。”    “啊!”李安过惊得差些跳起来,“怎么个回事?我们这,这原先打酱油的角色,如今成了打头阵的了?”    “是这个么回事,所以,你也坐下来磨磨刀吧!”沈纶将磨刀石抛到了李安过的脚下,李安过无奈地说,“那你先前怎么不告诉我?”    “你早些的时候睡得可香了,我看你大病初愈,需要休息,就不忍扰你,后来个不知怎的就忘了,哎呀,你现在知道,不也不晚么?”    李安过心中越发没底,他坐倒在地,手指不住磕着刀鞘:“哎哟,这可怎么办才好哟,听说那客栈里可都是云国的死士,他们功夫可不差,哎,沈大人,那天的云国使团,你还记得几个嘞?我...我我怎么似乎都记不起来了。”    “你这是紧张过度,一会就回想起来了,你怕啥啊,你连吴昊都能打过,还怕几个区区死士?再说了,肖镇抚让兵部调来了金吾卫,只等我们先行进去拿人之后金吾卫便会随上,我们届时倘若打不过,可以跑嘛。”    “也是,我得告诉南宫贺和金江振他们,这个时刻他们应该已经来了。”李安过走出房舍,来到了衙门之中,出乎意料的是,眼前竟然空无一人。    “南宫贺!江振!”李安过扯开嗓门大喊道,无人回答。    “奇了怪了,”李安过绕了一圈衙门正堂,确实无人,就连沈纶和唐志宇手下的总旗小旗也不见踪影,“南宫贺,金江振!”李安过又喊道。    “哎!”隐约之间,李安过听到了一声回应,似乎是南宫贺的。    “你在哪呢,赶紧回来,我跟你们说个事!”李安过道。    又是半晌无言,李安过气鼓鼓地刚要去找南宫贺在哪,却听到衙门的窗台外传来了南宫贺激动的声音:“大人大人,您快出来看哪!京都盛况!!!”    “怎么个回事?”李安过满带着猜疑,推开了镇抚司衙门的大门,刚抬起头来,李安过不禁惊得长大了嘴巴。    “沈纶沈纶沈纶!快出来看呐!”李安过兴奋异常,嚎叫着冲回了衙门,然后一把将又在磨刀的沈纶纠起,也不管沈纶有没有反应过来,就将他往衙门外拽,沈纶还未反应过来,刚要责备李安过一两句,却再也发不出声来,他的眼珠子,早已停在了头顶的穹隆之中。    鹑火星稀萤点点,北辰途远雁啾啾。    凤栖山的上空布着漫天的孔明灯,多得让人眼花缭乱,纸灯好似夏日的繁星,在空中散发着明亮的光芒,一闪一闪,将夜空照得通明,也让地上的凤栖山柔光笼罩,随着朦胧的月色,夹带着地上每个人心中的情感,渐渐地飘向了另一个世界。    “天哪!”金江振双手捂面,“我长这么大,没看到过比这更绚烂的场面了!”    “就算是前年陛下寿辰的那烟花盛宴,也没有这般勾人心魄!”南宫贺附和道。    李安过平生曾见到过一次这样的场景,反应自然没有其他众人强烈,他拉了拉一旁的沈纶,沈纶早已呆若木鸡,任凭李安过如何呼唤,他的思绪都已经尽然被带到了夜空上去,唯一让李安过觉得沈纶的魂还在自己身上的,只剩他嘴里那一声声“好美,好美!”的呢喃。    “这个赵离,行啊!”漫天的孔明灯渐渐带来了阙樽嫣的模样,附在李安过的心头挥之不去,李安过如今也是思绪万千,情不自禁地哼哼地笑了出来,“活学活用,可以啊!过得几天,我一定要去问个明白,是什么样的女子值得你这般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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