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

赵星过了腾云殿，正巧撞上了当值的宦官轮班。　　　　“怀云公公。”赵星认出了掌班的太监，当先问道，怀云见到太子，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奴婢给殿下问安了。”　　　　赵星扔出了几两银子，凑到了怀云的近前问道：“有啥新鲜事么？”　　　　怀云受了银子，喜上眉梢，挥了挥拂尘道：“殿下可真是问得巧啊，奴婢正好有一件能让殿下听了欢心的事情，殿下可否有意听上一听？”　　　　赵星点了点头：“说吧。”　　　　“就在刚刚，涑王赵离殿下进宫了！”　　　　赵星一听，来了兴致：“哦，来干啥来了？”　　　　怀云翘起了兰花指：“殿下还不知道么？前些日子涑王殿下的王府遭到了刺客的突袭，涑王殿下险些遇刺，是一位女子替他挨了刀，这不，涑王殿下方才正入宫求主子给他赐药，好救那重伤女子的性命呢！”　　　　赵星眼前一亮，他是越来越想知道那名女子的身份了，他追问道：“然后呢？”　　　　“嗨，别提了！”怀云幸灾乐祸道：“陛下早已听说在王府遇袭的当晚，这涑王殿下正给那名女子放孔明灯，那灯火啊照亮了整个京城，当下是连连责备涑王殿下自顾风花雪月，而忘了自己的正经事啊！”　　　　“说得好，这赵离，不像话。”赵星回头对自己的侍从们道，怀云又说了，“陛下这几日来心情可是极为不好，连我们这些伺候的奴婢都遭了殃，涑王殿下此番进宫，可谓不适时宜。”　　　　“那涑王最终为那女子求到药没有？”　　　　“那当然没有啊！”怀云一顿首，“主子把涑王臭骂了一通，涑王还是不依不挠，正巧当时锦衣卫的掌卫事慕大人进殿面圣，您说涑王殿下倒不倒霉，那慕大人所说之事，可是大件事，那云国的使团，出了大事，漠阳王殿下被杀，剩下团员不知所踪，慕大人的手下的佥事还发现了那云国皇帝王天莱此刻正在外头的街上游荡，没在双王府之中好好被关着，这不是给主子火上浇油，主子一时暴跳如雷，就把涑王殿下给轰出去了。”　　　　“赵离也真是的，不就区区一个女子，又何必这么和父皇对着干，这样下去不用太久，父皇就算再欣赏他，也会被他做的蠢事给消耗殆尽。”赵星乐呵呵地笼起了手，怀云说：“可涑王还是不死心，他如今跪在了太极殿门口前，说是一定要求到灵药，才舍得离去呢。”　　　　“这可有趣了，怀公公，谢谢你给本宫带来了这么好的消息，”赵星大笑，回头对着自己耳朵侍从们说：“咱们就不耽误诸位公公换班了，一起去太极殿前探望探望我的那皇弟吧。”　　　　人逢喜事精神爽，赵星咧着嘴朝太极殿走了过去，走出没几步，突然鼻尖一凉。　　　　“哟，这冬日还下起雨来了，在这凤栖山可是少见。”赵星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这冰雨来的甚快，不一会儿便已然大了起来，这时早有识事的侍从给他撑起了土黄色的油伞，赵星缓步走上了凤栖山的台阶，果不其然，他一眼便看到了一袭白衣的赵离跪在大殿正前。　　　　“哟呵，皇弟！”赵星从侍从手中抢过了雨伞，来到赵离的身旁蹲了下来，将伞刻意地朝赵离的方向放了放，替其挡住下落的雨滴。　　　　赵离头发衣裳都已湿透，此刻唇色发青，身子被冻得微微地打着抖，赵星关切地问道：“皇弟啊，你这是咋回事。”　　　　“不会来事，惹了父皇生气。”赵离沙哑着嗓门回道。　　　　“啧！”赵星拉开了头，“皇弟，这就是你不懂事了，谁都知道，父皇这几日来脾气不好，你偏得今日来求他，这不是找不开心么？”　　　　“我必须来。”赵离答道，赵星又说：“我也听说了你的事情，但是皇弟，我真的不建议你这么做，听皇兄一声劝，回去吧，这云国使团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兄还得仰仗你，来协助皇兄摆平这事呢，你在这淋着雨，着凉了怎么办。”　　　　赵离看了赵星一眼，没有答话。　　　　赵星呲了呲牙：“皇弟，皇兄冒昧地问一句，是哪家的姑娘，值得你这般去做啊？”　　　　赵离还是没有答话，他当然不会告诉赵星，是有望成为太子妃的阙樽嫣替他受了伤，即使在风帝面前，赵离都守口如瓶。　　　　阙樽嫣无故进了一个王爷府邸，又为其而受伤的事如若传出去，赵离怕坏了阙樽嫣的名声和清白，所以自始至终，对于究竟是谁为涑王殿下受了伤，赵离一直缄口不言。　　　　赵星见赵离不搭理他，虽然心中窃喜，但也觉得无趣，便找了个台阶给自己下：“这样吧，既然你决心如此，那皇兄便帮你一把，你要求什么药，皇兄待会进了殿，替你为父皇一求。”　　　　“不劳烦皇兄了。”赵离答了一句之后，又闭上了嘴，赵星在赵离身边蹲了片刻，冷哼一声，拎着衣袍走进了太极殿。　　　　“儿臣拜见父皇！”赵星面带笑容，朝着风帝躬身行礼，“儿臣将为父皇批阅好的奏章送回太极殿，请父皇核查。”　　　　“赵离，还跪在外面么？”风帝没有看赵星递上来的奏章，开口问道。　　　　赵离忍不住颤了颤身子，觉得今日自己实在是太过倒霉，被风帝臭骂不说，天上还下起了雨，此番他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被冰雨冻得凝固住了一般，他双膝挪了挪，微微地调整了一下跪姿态，只觉得膝盖剧痛无比。　　　　“我这是在干什么？又为了什么？”赵离自语道。　　　　“她这么会算，怎么就算不到他为我受了伤我会全力去救他？这样会有多麻烦她算不出来么？”赵离无奈地摇了摇头，脑海中飘过了阙樽嫣的脸，不知为何，他竟然感到自己那被雨水浇得遍体发寒的身体，竟然生出了一丝暖意。　　　　“哎，”赵离叹了一口气，忍住让自己不去想阙樽嫣的那张脸，可他心中的忧愁也越生越重，风帝回绝了他求药的请求，现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不知不觉间，滴落在自己身上的雨滴止住了，赵离抬头看到了那个在他身旁为他打伞的人，不是赵星，站在他身边的有两人，一是风国的邕安伯林尧峰，一是风国大理寺卿常禄。　　　　“舅父，常大人。”赵离呼唤。　　　　邕安伯叹了口气，对赵离说：“傻孩子，你做了一件蠢事。”　　　　“我也不想。”赵离无奈道，林尧峰语重心长地对赵离说：“你这样子，是在削弱你父皇对你的好感，也涨了东宫的声势。对我们日后的一切，都会产生巨大的影响。”　　　　“她救了我，是阙侍郎的小姐。”赵离对林尧峰和盘托出，邕安伯和常禄相视一眼，林尧峰对赵离说：“殿下可知，你现在这是为了东宫的人，来砸我们自己的脚啊。”　　　　“我知道。”赵离低下了头，林尧峰又问：“殿下还想不想成事？”　　　　赵离回道：“当然想，赵星不会放过我们所有人，只有事成了，才能为李督师和南门卫们洗清冤屈，才能保护宣儿和安过他们。”　　　　林尧峰拍了拍赵离的背：“既然王爷仍旧心怀大事，那日后便不要再如同今日一般莽撞行事，作茧自缚了，日后有事，还是先和舅父和诸位大人们先行商量再做，舅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的敌人太过强大，我们不能走错每一步。”　　　　赵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殿下回去吧，冬雨格外伤身，只要殿下尽力，那便问心无愧。”常禄轻轻地拉了拉赵离，邕安伯也说道：“是啊殿下，而且，阙小姐是东宫的人，又聪慧无比，日后若是与我们为敌，定是一个大麻烦，此刻不幸而去，倒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舅父，”赵离回头看了眼林尧峰，“我之前说过，我们行事，不要牵扯到半个无辜之人，否则就算最后成了事，也难得心安，再者，阙子敬大人是不是东宫的人，我们还不能确定。”　　　　常禄听了赵离的话，猛然醒悟，连道:“哦！！我想起来了，对对对，这阙家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看到林尧峰的疑惑，常禄点醒了他:“先前云国使团在平祥门外不肯进城，李家的那位公子捅了篓子，所说这件事关乎到两国的颜面和关系，李公子这一出就算不被关大牢里也要被削职为民，可他却相安无事，那时我若没记错的话，陛下恼怒之际，是阙大人将李公子保了下来，李公子是谁啊，李家的子嗣，李家是谁啊，东宫的最大敌人啊！”　　　　“对，我怎么没想到，”林尧峰顿时来了精神，“或许，我们有新的突破口了！”　　　　“于情于理，我都必须得救阙姑娘。”赵离对两位大人道，“二位大人先回去吧，方才常大人的话我不苟同，我若是尽力，又怎么会求不到药？假如现在离去，日后心中有愧，我连半个借口都拿不出来欺骗自己。”　　　　林尧峰愣了愣，随后笑道：“殿下说得是，是舅父心胸狭隘了。”二人见赵离不肯离去，便差一名侍从留下为赵离打伞，转身消失在了华晨宫的雨雾之中。　　　　赵离跪得越久，膝盖越发生疼，他双腿剧烈地抖动着，赵离咬住了嘴唇，再次挺直了身子。　　　　寒冷，疼痛，麻木轮番席卷而来，将赵离折磨得痛不欲生，赵离就那么在雨中跪着，跪着，直到自己的视线逐渐模糊，就在他快要倒下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一袭龙纹金衣，缓缓地靠近了他。　　　　风帝手持玉盒，一步一步来到了赵离的面前。　　　　“拿去吧，里面还有半截鬼仙参，救活了你的红粉后，好好给朕把事办妥了。”风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撇过头不去看地上的赵离。　　　　赵离瞬间来了精神，他接过了玉盒，不住朝着风帝磕头道谢，转身磕磕绊绊地，跑出了华晨宫。　　　　“这还是我那个晨兴夜寐，台阁生风的离儿么？”风帝望着赵离的背影轻叹一声，走回了太极殿，赵星迎了上来，不解地问：“父皇当真将灵药给了皇弟么？”　　　　风帝看向了赵星说：“管好你自己的事，云国使团可是你主要负责的，如今你打算怎么办？眼下云国国内生变，奉濬王篡位，挥师北进，你作为储君，你又会怎么做。”　　　　赵星思索了良久，才谨慎地给出了答案:“先差锦衣卫去调查事端始末，再在合适的时候召王天莱进宫，利用好他的价值，助他回归风国，换去我们最大的利益。”　　　　看着风帝那平心静气的模样，赵星有些失望，自知自己的回答可能太过平淡，但是不管怎样，至少没有弄砸。风帝揉了揉脸，此时露出了疲倦的神色，对赵星说：“就这样吧，你就按你说的做，回去吧。”　　　　赵星走出了太极殿，外头的雨已经止住了，赵离也不见了身影，赵星哼了一声，打算打道回府，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肖天骄。　　　　“你怎么也来了？”赵星出口问道，肖天骄将手放到了口袋之中，对赵星道：“找我爹，出大事了，是云国使团的事，你也来和内阁一起商议吧。对了，既然在这遇上了，那就和你说说。”　　　　赵星跟着肖天骄走了两步，狐疑地看着身边的青年，肖天骄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快说！”赵星催道，肖天骄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略带失落地说：“你让我去查那为赵离而伤的女子，我查到了。”　　　　“是谁？”赵星伸长了脖子。　　　　“是阿嫣。”肖天骄仰望天空，眼里露出了痛惜的光芒。　　　　赵星腿一软，险些没站稳，多亏了侍从眼疾手快将其搀扶起来，赵星怒火当下中烧，他狠狠地将四周的侍从推散开，回身就要跑出宫去。　　　　“赵星，先去内阁，把使团的事情料理好。”肖天骄拉住了赵星。　　　　“撒手！”赵星想也不想，当下拨开了面前的肖天骄，怒不可遏地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