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凌

群臣热泪盈眶，挥舞着双臂，喊着激昂的口号，退出了太极殿，赵宣一脸倦色地目送着臣子们离开，他瘫坐在龙椅之上，直到太极殿里只剩下几个皇室子弟，赵宣愤而起身，扯下身上地玄色龙袍，狠狠地揉作了一团扔到地上，最后跳过去踩了几脚。　　　　“皇侄这又是何必呢？”一个较为年轻的贵族叹息道。　　　　哥哥没回来，就这么突然地、稀里糊涂地被捧上了帝王之位，赵宣过去二十年从未想过，他根本无法接受。　　　　“还是先看看怎么处置这个将我们风国害成这般的异族女子吧。”一位身穿郡主服饰的女子说。　　　　赵宣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杨汐妍的面前。　　　　“让她去后宫里呆着吧。”赵宣无力地挥了挥手。　　　　“殿下...陛下不让群臣留下，是想保全她的性命么？”年轻的贵族有些不快，赵宣说：“她是哥哥心爱的女人，杀了，哥哥会伤心的。”　　　　“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的话，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你们。”杨汐妍此时早已无力去解释。　　　　“或许你当真没有，但哥哥，确实是因为你，而没能回来。”赵宣将杨汐妍从地上拉了起来，“你也看到了，那么多大臣，那么多张嘴巴，本王放着不去信，却要来相信你么。哥哥地求援信，我也亲眼看过，你让我如何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那求援信是假的！”杨汐妍说，赵宣愣住了，但随后他呼唤：“怀安，去内务司看一遭。”　　　　“那你倒不如把我处死！”　　　　赵宣说：“时间会证明一切，你现在华晨宫留下，终于一天，哥哥会回来的，如何处置你，我留给他。”　　　　杨汐妍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抓住了赵宣的衣角：“那你让我去运过，我想法将赵离带回来！”　　　　“放肆，放虎归山，你当我们都傻。”年轻贵族嗤鼻说，赵宣拿开了杨汐妍的手：“肖大人已经前去下令，大江上游的雪山大坝很快就会被炸毁，大江决堤后，风国云国之间所有的道路都会被淹没，你赶不上的。”　　　　杨汐妍茫然：“你还盼着你皇兄回来么，为什么会允许肖天骄这么做！”　　　　赵宣怒道：“我不会放弃哥哥！”　　　　“我想办法找其他的路去，我一定会带她回来。”　　　　赵宣摆了摆手：“你这般，纵使我免了你死罪，可活罪却是难逃，否则，我跟大家无法交代，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赵宣，求你了！”　　　　“尹大人，将杨姑娘送回天牢等候发落吧，辛苦了。”赵宣挥了挥手。　　　　“走吧，杨姑娘。”尹小凡过来拉杨汐妍，杨汐妍还想去求赵宣，可赵宣已经走进了屏风之后，再看不到人了。　　　　大厅上的几个贵族也相继离去，杨汐妍失落无比，他忽然看到了坐在龙椅下地面上的赵雅英，忙喊：“长公主殿下！”　　　　赵雅英正坐在那，手上拿着一块洁白的布帛，疯狂地擦拭着手中的那把曳云刀。　　　　“姐姐说。”赵雅英没有抬头。　　　　“我是真心的，我就算拼了命也会把赵离带回来，只要他回来了，你们会明白一切。”杨汐妍此时只恨没有长着一双翅膀，能挣脱锦衣卫们飞上长空，直往南而去。　　　　赵雅英停住了不住擦拭长刀的手，她呆呆地抬起头来，幽幽地说了句：“你去了云国，能把李安过也带回来么？”　　　　想起李安过，杨汐妍心一颤，不禁哑然。　　　　“杨姑娘，走吧。”尹小凡扯了扯杨汐妍，几个锦衣卫拖着她出了太极殿了。　　　　杨汐妍在暗无天日地天牢里待了不知道有多少日，终于有一天，老宦官怀安将她的牢门打开了。　　　　“你跟我来。”怀安的拂尘扫了扫杨汐妍的脸。　　　　重见天日，杨汐妍看东西看得不大清，只知道怀安带着她在华晨宫里不住穿行，看方向是往后宫而去了。　　　　“您要带我去哪？”　　　　“内务司，陛下安排的。”　　　　杨汐妍愣住了。　　　　虽然内务司司掌华晨宫内大小杂物，可这也是华晨宫里最黑暗的地方，所有人谈到内务司，都会为之色变，这里有阴差阳错丢了命根子进宫的宦官，他们心智疯狂，还有因为犯了事而被惩罚至此的权贵子弟，他们心狠手辣，还有着阴险狡诈的，蛰伏在底层却梦想有朝一日崛起翻身的歹毒制备。　　　　内务司，是所有宦官和宫女的噩梦。　　　　“参见掌印公公。”内务司的众人见到怀安到来，堆着一张张虚伪的笑脸前来列队迎接。　　　　“万胤园。”怀安看着面前内务司里各局的管事，忽然呼唤。　　　　一个妆容浓厚都无法掩盖其蜡黄面色的宫女走了出来。　　　　“这是杨汐妍，陛下罚她暂留于此，你上次不是说，你局里缺人手，就让她跟着你吧。”　　　　万胤园看到了杨汐妍，眉头皱了皱。　　　　“万胤园？”怀安哼了一声，万胤园当即屈膝应答：“是。”　　　　怀安一挥拂尘：“都好啊，那我走了。”　　　　怀安走了以后，原先列队的内务司众人收起了谄媚的笑容，换上了冰冷的表情，他们鄙夷地看着杨汐妍，指指点点间，议论如潮。　　　　“哟呵，这不是原先阙侍郎家地大小姐啊，怎么沦落至此了啊？”一名宦官尖着嗓门道，另一名翘起了兰花指：“什么阙家小姐，人家如今改头换面了啊，叫什么来着了？”　　　　“杨汐妍！”众人起哄。　　　　“你们都可当心点，人家妖法无边，诡谲无比，弄死了咱们风国十万大军，小心人家让你死于非命。”一个宫女扭了扭腰，脸上挂着戏谑地笑容。　　　　“可拉到吧，就她？来个给试试？”原先地宦官不甘示弱。　　　　杨汐妍不想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她低下了头，打算去无视周围的一切忽然“啪”地一声，她的手臂顿时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听着很有趣是么，还打算听多久？”万胤园手中握着小木槌，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好。”杨汐妍揉了揉手上地痛处，跟着万胤园在内务司中七拐八弯，最后在一处偏僻的宫苑前停了下来，宫苑门匾上书：“浣衣局。”　　　　“进来吧。”万胤园跨进了大门。　　　　杨汐妍跟着走进了浣衣局，忽然有人大喝：“看着！”　　　　万胤园灵敏地躲闪到了一旁，杨汐妍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头心一凉，一大盆的污水就泼到了她的身上，她回头望去，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宫女。　　　　“让你躲开，你没长耳朵么。”老宫女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大声呵斥。　　　　“这儿是庭院，怎么把水往这儿泼？”杨汐妍有些生气。　　　　“我没有往庭院泼水啊，”老宫女走了下来，她来到杨汐妍的身前，伸出了手点了点她的身子，“我往的是这儿泼。”　　　　杨汐妍气得脸红：“浣衣局的态度，一向都这么不友好么？”　　　　万胤园此时也走回了庭院，手中多了一把油纸伞，她笑得有些夸张：“友好不友好，那得看是对谁了，关门！”　　　　浣衣局的大门，被几个宦官合上了，万胤园打量着杨汐妍，语气里充满了凉意：“你这个贱人，星主子对你何等疼爱，你却去巴结外人，害得星主子家衰人尽，害得我们沦落至此，在这儿，没人会对你友好。”　　　　“星...主子，你们是东宫旧人。”杨汐妍环视着周围那一幅幅冷若冰霜的脸。　　　　“泼！”万胤园大喊，同时举起了手里的伞。　　　　恶臭的脏水，从四面八方，朝着杨汐妍倾泻而来，巨大的冲力，让她站立不稳，杨汐妍趴在地上，默默地忍受着。　　　　大概浣衣局为了这一刻，积攒了不知道多少日地脏水。　　　　终于止歇了，杨汐妍神情恍惚地站起来，随即一个扫帚砸了过来。　　　　“欢迎来到浣衣局，干活吧，首先先把庭院里的积水清理干净！”是万胤园的声音。　　　　在整个过程，杨汐妍感觉不到自己的愤怒，也感觉不到自己的悲伤，可能所有的感觉，都被刚才那来势汹汹的污水都给冲散了，她捡起了扫帚，“哇”地一声，呕出了一大口恶臭的污水。　　　　在这一瞬间，她的感觉回来了，鼻子首先一酸。　　　　一块毛巾被递到了她的面前，杨汐妍抬头一看，是一个身穿红衣的，不高而且胖乎乎的宫女。　　　　“擦一擦吧，委屈的话，就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宫女说。　　　　杨汐妍咬着嘴唇，甩了甩头。　　　　“我叫卓茵茵，是古道宫的。”宫女自我介绍。　　　　“古道宫...古道宫的人恨我入骨。”杨汐妍喃喃道。　　　　卓茵茵拿着毛巾，给杨汐妍擦去了脸上的污水，“李安过大人多次和我们提起你，我相信他不会说谎，也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谢谢。”　　　　卓茵茵看了看这浣衣局：“赵星殿下失踪后，东宫迅速失势，除了部分人鸟兽做散，剩下无家可归的下人们都被安置到了内务司，那些曾经的东宫内侍，日子过得都很不好。”　　　　杨汐妍点了点头：“我知道。”　　　　“但是你要相信，离殿下不会看错人，外面百官那般欲杀你而快的恶样，陛下把你放在内务司，是在保护你。”　　　　回了凤栖山以来，这是杨汐妍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出了有温度的话，她眼角一热，咬唇点头：“我还没有那么脆弱。”　　　　卓茵茵笑了；“今儿替长公主来监管衣物的浣洗，如今你我要回古道宫复命了，日后我还会经常来的，你若有难处，可以和我说，只要我能够帮得上忙，我都会尽我的能力去帮你。”　　　　卓茵茵说完，离开了浣衣局，她的品阶不低，原先她在这儿与杨汐妍说话时，浣衣局里鸦雀无声，她一走，马上又有人嚷开了。　　　　“让你干活你没听见么？谁让你闲聊了的！”　　　　一枚发臭的鸡蛋被一名宫女挥手掷出，在杨汐妍的脚边碎裂开来，一时间庭院里臭不可闻。　　　　谩骂和嘲讽的笑声顿时又起，杨汐妍低头去打扫庭院，不经意间看到了自己的手腕上，露出了半截手链。　　　　那是赵离，亲手为她戴上的。　　　　“坚持住，杨汐妍，为了他，坚持住，”杨汐妍忍着心底里滔滔不绝涌出的伤心，不住地对自己说，“为了他，好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