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铃……”萧氏哭得跟个泪人似的,短短一个多月,小闺女连番遭劫,让她这个当娘亲的如何不痛。

甄嵘再不镇定,也是丈夫,强忍着内心的不安,一把抱住哭得不行的妻子。萧氏这会,整颗心都扑在闺女身上,再没闲工夫去想方小蝶,自然就不会与丈夫生气,靠在他怀里哭个不停。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老太太也担忧得眼泪直抹,在床前来来回回走着,“太医怎的还不来?”

白郎中听到这话,心里一虚。他自然知道,那太医院医正是与甄国公府国公爷交好的,万一医正大人实诚,说了大实话,可怎么办?

届时,他连“真病”,还是“装病”,都瞧不出来,这几个主子该如何瞧他?

白郎中内心祈祷着医正大人与他一样,明哲保身才好。

一刻钟后,太医院医正徐太医到了。

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四皇子也一道来了。

一屋子人忙拾掇拾掇衣裳,要去影壁迎接,四皇子却已带着徐太医快步进了海棠院:“免礼,徐太医快去看看四姑娘怎样。”

听到四皇子沉稳的声音,装病躺在床上的宝铃,心里暗暗叫苦。糟糕,她本与徐太医极熟,趁着众人不注意,扣扣徐太医手心,兴许徐太医就能像之前某次一样,配合她演场戏。

可四皇子一来……

宝铃想起前几日,徐太医医治不好装病的三公主时,四皇子随意搭了把脉,就让小太监去煎一副“掺了马粪”的药,话音未落,急得三公主当场醒来。

菩萨有眼啊,她只是想借助眼下的“重病”,让爹娘一颗心全都扑在她身上,暂时没闲工夫因方小蝶而吵架罢了。四皇子,可千万千万别拆台啊。

上一世的方小蝶,借着脚伤一而再,再而三的装病,惹得爹爹屡次去探望,娘亲为此生了多少气?吵了多少架?还被爹爹义正言辞“瞎吃醋”。

其实上一世的小宝铃,是亲眼看见过方小蝶有多么无耻,当着娘亲的面走得飞快,一到爹爹跟前,就装“腿疾”,迈不动步,躺在外间拔步床上,动不动一脸可怜相,“昨夜梦见我爹爹……”,说到情绪激动时,还故意做出一副思念亡父,悲悲戚戚抹泪的样子,扯住爹爹衣袍哭。

让怀念方龙副将的爹爹,推不开故人之女。

那会子的小宝铃,只是个真正六岁的小娃,懂什么呀,当场就揭穿方小蝶的无耻,说她明明走得可好了,却在爹爹跟前装不能走!

结果……

已与娘亲吵过数次的爹爹根本不信,大概心里还认定小宝铃是被娘亲教唆的吧。

想起上一世的林林种种,宝铃心底又恨起来了。却不得不逼着自己静下心来,千万别露相。祈祷着四皇子千千万万,别拆台。

老太太、萧氏和甄嵘,领着四皇子和徐太医来到床榻前。四皇子只瞅了一眼小媳妇,便让徐太医上前把脉,徐太医坐在小姑娘床前的绣墩上,先是检查一番小姑娘身上的伤势,冬衣裹得厚,雪又厚实,擦伤得并不重。

隔着白丝帕开始把脉。

屋里的一众人等都很焦急,老太太,萧氏和甄嵘是关心小宝铃,白郎中则是担忧自己的饭碗被砸,纷纷眼珠不错地盯着徐太医把脉的手,又或是看向徐太医的脸,试图从脸上的表情提前知晓答案。

只见徐太医眉头突然蹙起,惊疑一下,去翻看小宝铃眼睑,过了一会,又再次把脉。

惊疑不定的神色,让萧氏和甄嵘本就揪紧的心,揪得更紧。

宝铃闭着眼,看不见徐太医神情,更是着急。按照惯例,她若是装的,只需把脉时找个时机扣扣徐太医手心,徐太医就会配合地说些“病重”的话了。可今日,徐太医竟没给她扣手心的机会……

果真是有四皇子在,一切都变得不同了么?

徐太医把过两次脉后,望着甄国公府的人,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不好说的隐言。

“小宝铃可是有何不妥?”世子爷甄嵘赶紧问道。

徐太医抿抿唇,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急得萧氏上前一步:“徐太医有话直说,可是我家宝铃……”话未完,身子一颤,那些结果她不敢想。养了六年的闺女,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都不想活了。

甄嵘赶紧搂住站不稳的妻子,一脸恳求地看向徐太医:“还望徐太医,说个实话。”

四皇子见徐太医这般为难,亲自上前探向小宝铃脉搏,也翻了翻眼睑,结果……眉头同样皱起来。

“小宝铃最近,可是看见什么东西,突然大哭过?”四皇子盯着小宝铃的眼眉,突然开口。

这席话,问得众人莫名奇妙,这是哪跟哪?

宝铃也是满心的不解。

萧氏突然想起来,道:“东西没有,人倒是有一个,是个小姑娘。”当初方小蝶初进府时,小宝铃看见她就哭,嚎哭不止,为此还吃过六副药。

经萧氏一提醒,世子爷甄嵘和老太太都点头。

四皇子沉声道:“此人不祥。”

老太太略微惊讶,萧氏心头掠过梅林山上方小蝶“看向她和看向丈夫时,截然不同的两张嘴脸”,此人确实不祥,但不知与闺女的摔下山坡有何关系?

世子爷甄嵘一言不发,脸上写满了“怎么会?”

可努努特族,不仅打战是把好手,族里的巫师也是颇神的,出身努努特族的四皇子,有这方面的神眼,也是有可能的。何况,四皇子才刚进京,与方小蝶无冤无仇,眼下甚至不知道那个惹哭宝铃的小姑娘就是方小蝶,实在是犯不着为难她。

这般一想,甄嵘便也信了几分。

宝铃被四皇子摸脉搏时,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就怕四皇子一开口就要像拆穿三公主的谎言那般,毫不留情拆穿她,没想到,金口一言,竟说方小蝶是“不祥之人”?

不管四皇子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宝铃都万分同意,那个女人何止不祥,简直有毒,比毒蛇还毒!

“来人,请国师来。”四皇子放下小宝铃的手,大声吩咐小太监。

小太监得了命,立马回宫去请大隆王朝眼力最厉害的国师来。

宝铃的海棠院有大动静时,方小蝶还孤零零一人坐在山上的凉亭里。

炭火盆里的炭火,早已熄灭。

甄国公府给的裙袄又厚又暖,可今儿早上挑选衣裳时,方小蝶为了在世子爷跟前展现自己并不贪图富贵,身上穿的裙袄和披风,还是旧时在西北村里亲手缝制的一套,花样子和绣工都还好,可布料的质地却实实在在差远了,冷风儿一吹,丝丝缕缕透进去,浑身冻嗖嗖的。

“我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遗忘还有她这么个人了,方小蝶的心情已不是哀伤可以形容的了,她冻得想哭。

可她能怎么办?自己打自己脸,走下山去?

之前装得伤势那般重,连坐在椅子里都没力气,浑身是瘫软的。这就注定,她不能靠自己的腿,正常走回松柏堂。

可不走,难道要在这里活活冻死?

“不会的,世子爷,你一定不会就这样丢下我的,对不对?”又一阵寒风刮来,刮得亭子四周垂挂的棉布帘子掉下一块来,寒风猛的往里灌,方小蝶脖子缩了缩,目光坚定地看向上山的路。

她爹舍了命,替世子爷挡下毒剑。

世子爷又重情重义,怎会抛弃她?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世子爷很快就会想起她,马上就会亲自上山来,抱她下山的。”

方小蝶盼到后来,索性站在凉亭台阶上,眺目远望。

没过多久,山脚下突然传来人声,方小蝶笑了,赶紧躺回椅子里,继续瘫在那儿,闭眼装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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