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杰年二十九就被放了出来,只因那日老太太亲自去看他,见他跪在地上哭泣忏悔,心生怜意,总觉得他还小,慢慢教导总能把性子拧过来,小七得知背地里撇了撇嘴,能说出如此惊世憾俗的话的人,还指望他痛改前非,虽与这个四哥相处时间短,但也知道他必是一条道跑到黑的人  这不是小七懂事之后的第一个年,却是心中忐忑的第一个年,原来兄弟姐妹们年纪渐长,也开始有各自要走的路,那自己的路又在哪里呢?  陈家上下从天不亮众人就忙得脚不沾地,贴对联、挂灯笼和桃,辟邪不靠剑谱,靠桃木,桃者,五木之精也,今之作桃符著门上,压邪气,此仙木也。当然有的人家贴了对联便不挂桃木了  “今日除夕,姑娘不若带些金银,压压日子吧”玉菊欢喜的在妆匣盒子里翻着  “不必了,左右要守岁的,半夜也带不住,就带年前新打的五彩琉璃簪吧,配着那条粉色蜀锦裙是好的”  守岁也有男女之分,嫡庶之别,这一身不出差错,也不逾越,王仁娇配的是年前吴氏出钱做的蜜花色水晶发钗,雪娆身穿绯色细云锦广绫合欢上衣配着八幅锣裙,头戴红翡滴珠金步摇,这步摇雪琪有个相似的,只不过不是红翡而是绿翡,幸而雪琪未戴,小七只想着除夕晚上包着银钱的饺子  每到除夕,陈家必定会做鸳鸯饺,鸡胸肉混着鸭肉剁碎,加入姜末蒜末葱末,拌着鸡蛋虾仁,那味道绝佳,能吃下一盘,除夕夜的节目也很无聊,大老爷不在,二老爷朗读祖训,老太太动筷子全家开吃,酒足饭饱,老爷拉着儿子们侄子们去前头书房,老太太带着媳妇们孙媳妇打叶子牌,嬷嬷带着丫头们陪着小姐们院子里放烟花,过了子时再各自散去就算守岁了  小七不喜欢放烟花,虽然好看却不长久,趁着出恭,独自往花坳流落转悠,想来梅花正盛,也去看看此花傲骨,走到一半惊觉身子一轻,被人带到了屋顶上,立稳之后才看清眼前人的面貌,不就是当时花坳流落捂住自己嘴的登徒子,除夕他不回家团圆,撸了自己作何,思及此,小七愤愤的瞪着他想要离开  那人却笑得一脸坦荡,“你现在要走也行,端看怎么下去了”  这男子笑的时候嘴角斜着倒是真的好看,却奸诈的很,屋顶那么高摔下去不死也残了,天下男子怎的都是这般,不是如王仁显眼睛像是鲶鱼,走哪跟哪;就是如陈昭春,秦楼楚馆片刻离不得;再不就是如眼前的登徒子,肆意妄为也不管男女大防  “公子是何人,为何带我到此处”小七决定装傻,反正过了也很久,怕是不记得  男子轻笑一声,“那玉佩你可扔了”  “什么玉佩,公子说话我竟听不懂”  “哦?那我可是要下去问问你家人是否能听懂了”说着就要跳下去,小七连忙一拉,被对方揽进怀中,再伸手一推,男子扶住了她又站定  “那玉佩果然是你的,你究竟是谁,想怎样,玉佩这样贴身之物也好随便与人,还说自己不是登徒子”  “你怎知不是我无意落下的,而非故意呢”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这东西还是该早早归还的,你今日来可是索要玉佩的?”小七无心与他周旋  “我要去很远的地方,能否回来,何时回来未知,过去种种非我所愿,望姑娘海涵,那玉佩对我而言堪比身家性命,请姑娘代为保管,三年五载我若不得回,自有人来取”  他身量高大,右手执剑,身披黑狐大氅,不笑的时候有些冷峻,看起来,像是正人君子  “在彼无恶,在此无射。庶几夙夜,以永终誉,男子与女子终是不同的”小七叹了一口气,“为何是我”  那男子并未做答,只一阵风,两人又在站在地面上  “府上二老爷还是早些进京吧”男子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一句,就转身离开,小七刚想细问,他只停住脚步,转头说,“我并非登徒子,在下名君诺,若有来日,京中相见,告辞”  说完离开,就像他从未出现过,原本想着总该问一句除夕是否吃饺子了罢  晚上小七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着他说的话,也想着那枚玉佩,第二天一早就把那玉佩拴在脖子上,她沐浴更衣从不假手旁人,想来自己身上最是安全的  年初一,走亲戚  郑国公府、知府知县、直隶、一波波的丫鬟婆子迎来送往,往京里送的年节礼虽说是年前就送了的,和正月十五又不一样  “二门外老爷说,大房姨娘家来人了”二老爷身边的小厮跑进来的时候,老太太  、太太们正打着牌,小七看着津津乐道  “大房姨娘?魏姨娘在京里,家里早没人了,哪来的家人?”  小厮又弓了弓腰,“老爷问过,不是,不是魏姨娘”  后面的话无需再说,大房如今只一个姨娘,当年去了的倒是有一个,这个人在陈家是禁忌,从不曾提起,王氏脸色变了变,老太太倒是如常  “来的可是谁?”  “回老太太,说是娘家兄弟的儿子,看模样约莫十七八岁”  “你跟老爷说,让人进来”又转头吩咐周嬷嬷,“你带着姑娘们去后头”  “不知是哪里来的穷亲戚,当真坏了兴致”雪琪气哼哼的趴在桌上说  “三姐姐喝些茶吧”小七推了杯子过去  “就你会装好人!”  没再理雪琪,刚才没注意,如今再看雪娆脸色发白,咬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诶你们说那男子长得如何,可有瑞哥哥好看?”雪琪突然站起来问  小七连忙拉着她的袖子说:“这实不是我们该议论的”  “你能不能别假正经,你不愿看别拦着我”甩开小七的手就扒着屏风缝隙看,虽玉菊早打听了那男子的身世,但总要亲眼所见,小七因心中有疑惑,也凑了上去,若是往常雪娆早就阴阳怪气的说话,今日却安静的很,更证实了小七心里的想法  屏风严实,也就影影绰绰的看个模糊,可那人一张口,花坳流落的角落、祠堂旁边的小院子那些场景一下就回想起来,小七不敢回头看雪娆,怕她看出自己的惊慌失措,她怎么敢,这男子没有功名,没有家世,模样也与山中樵夫无异,难道当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可她对郑瑞上心也是真的  “你说想跟栋哥儿一块读书?”屏风外传来老太太的声音  “是,小生不才,略识的几个字,不想着功成名就,也希望来日能求得一官半职,有份口粮”  “你与栋哥儿年纪有差,怕是标准不同,再者,你并不姓陈,如何就让我们来承担,若你他日凤冠霞帔,也与我们陈府无干”  “世上之事无外乎道理二字,过去小生不知,如今知道陈家乃是礼仪书香世家,姨母曾多次提起,与有荣焉,我若能得到陈家庇护,想来姨母九泉也是瞑目的”  这样明显的威胁,让空气都顿住了  “种的因收的果,该是如此”老太太顿了顿又说,“老大媳妇,你怎么说”  王氏声音有些颤抖,“听老太太的安排”  “你想学,我可以允你,但你学到什么程度却不是我们能插手的”  不过是一个已逝姨娘的亲眷,以往老太太让打出去都是轻的,如今却要给他请先生,不说小七,听到的人都不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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