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不到三个月,现在就走到了谈婚论嫁这一步,是不是太快了?
“你想什么时候结?”
“随时,只要你同意,明天我们就可以去领证。”
“我回去问一下外婆。”
“好。”这样就算是求婚了?好简单啊。询问了一下外婆的意见,外婆第一反应就是问我住哪?
是啊,我住哪?我都不知道婚房在哪,从来没有向他提过钱的事。于是外婆给王伦打了个电话,
我还真以为外婆是替我着想,没想到她说着说着,说到她自己身上去了。搞半天,她是问她自己
住哪。王伦要外婆放心,婚房已经准备好了,他同意外婆跟着我一同住过去。
王伦提到林老头,说不管怎样,好歹曾经也算是一家人,他总得找个机会和林老头见上一
面。我答应了,只是我没有林老头的联系方式,外婆手上的号码拨打过去已停机。在网上找到了
他开的那家养老院,于是王伦开着车带我一同前往郊区。养老院规模还挺大的,室外有老年人活
动中心,篮球场,网球场,操场。进去之后,找到前台,询问接待人员,林中天在不在。她们互
看了一眼,问我是林中天的什么人,我说是他朋友的女儿。她们说林中天不在,我找她们要林中
天的联系方式,她们也给不出来。我就问林中天是不是这儿老板,她们说以前是,现在不是
了。“你们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
我和王伦只好原路返回,还没走出大厅,一位清洁人员拦住我们说:“你们说的林中天是不是原
来的林老板?”
“是,您认识吗?”
“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
“那您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他是老板,我一个做卫生的,哪有他的联系方式,你们找他干嘛?”
“就是想看望一下他。”
“他都失踪一个多月了。”
“什么意思?”
“这养老院不是他开的吗,顶层打通了,就他一个人居住,楼下的这些房间就给外人。他住在顶
层,装修可好了,一层楼都是他的,招的这些人都是替他干活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次他
儿子来找他要钱还是什么,被他赶出去了,这事闹得还挺大的。估计每天大鱼大肉的,酒喝多了
还是怎么,得了脑梗。刚开始经常发脾气,再后来脑梗变严重了,脑袋越来越糊涂,就有了老年
痴呆的症状。这养老院本来就是他开的,他脑袋不行了,所以员工们的工资以及公司企业工作计
划,他没有能力管理。经理就把他的儿子找了过来,想让他儿子经营,不然这养老院垮了,这群
老人将来住哪里?我们也会失业。可他儿子来了之后,完全就不是一个会干事的人,先是减我们
的工资,然后把养老院里的福利全都取消了,再提高入住老院的费用,惹得大家都不痛快。他这
哪叫经营,他这就是总想着怎么搞钱。后来员工们抗议,家属们也抗议,说要告他。其中有一位
家属,直接提议,让林老板的儿子把养老院转卖给他,他来经营。反正这事就闹了很久,这养老
院本来是卖不出去的,因为这是林中天的产业,不是他儿子。跟你们透露个秘密,我们这养老院
的老人,有不少以前都是当过官的。反正,不知道他们是通过什么渠道,这院就转手了。新老板
也算是比较讲人情味,让林中天继续住在这,只不过给他换了个房间,不再住顶层,就是楼下的
一个标准间。儿子把钱拿到手,就消失了,再也没见过他。林老板,越来越糊涂,长期在床上拉
屎拉尿,衣服怎么穿都忘了,好几次穿着内裤就这样跑出来。那些负责照顾他的人,换了一批又
一批,没有人想照顾患有老年痴呆的老人。上个月,他自己走出去了。工作人员看着他走出去,
也没拦他,大家都累了。新老板算是仁至义尽,让他一直住在这里,也没收他钱,每天还派人给
他送吃喝,换洗床单,帮他洗澡。”
“他去哪了?”
“不知道啊,我看哪,十有八九估计没什么戏了。”
“然后呢?”
“他走了,我就不知道了。”
“他是拿着行李箱走的还是什么?”
“还拿行李箱?老年痴呆,话都不会说,饭也不会吃。这跑出去,谁会管他?”那不就是流浪汉
了吗?
“谢谢您啊,对了,您要是有什么新消息,麻烦给我们通个气。”王伦留下电话号码,带着我火
速离开。“难怪那群搞接待的人什么也不敢说,是怕自己担责。幸亏这个拖地的阿姨,还算是热
忱。”我俩想到一块去了,离开养老院,直奔公安局报案,不管怎样,死要见人活要见尸。公安
局来的消息还算快,人一下就找到了。林老头就在养老院边上的一个垃圾回收站,那边的人以为
他是一个流浪汉,所以都没管他。见到他的时候,公安局的人跟我们说,赶紧送他去医院。林中
天浑身发着恶臭,我强忍呕意,蹲在他旁边,说:“林老头?”他看了我一眼,又把眼睛垂下去
了。
“走吧走吧。”王伦扶起林中天,等林中天站起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瘦的跟个骷髅似的,肚子
奇大,感觉快要涨破了,就像一位怀孕的孕妇。王伦也没嫌弃林中天身上的臭气与肮脏,扶着他
慢慢往前走。林中天突然停下说话,我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问了好几次,他才说的稍微大
声:“找,找老婆。”找老婆?
“你要去找谁啊?”我又问了好几次。
“苏,苏曼。”原来他离开养老院,是为了找我妈。现在想起我妈的好了,当初干什么去
了?
“我们是去找她。”林老头听懂了,才愿意继续跟着我们走。把他送往医院,医生直接让我们缴
费,重症,住院,不用商量。肚子肿胀是因为林中天忘记了怎么上厕所,所以屎在他肠道里堆积
了一个月,加上吃了垃圾堆里的腐烂食物,五脏六腑全被细菌感染。开塞露没有用,要做手
术。“这做手术不就是死吗?他现在哪有能力修复伤口?”
“不做手术也是死。”医生的回复不带有丝毫的感情。
“做吧做啊。”王伦现在成了发言人。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说不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是觉得这件事,让人很伤感。我以为我很讨厌他一辈子,恨恶他一辈子,直到他说他要找我妈
的那一刻,我就被感动了。其实在他心里,他很清楚,谁是对他最好的人。除了我妈,没有第二
人。但是他心硬,嫉妒的自私,他不愿意承认,他一直把自己,把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觉得手
里只要有钱,就什么都有了。医生们不容易,又要替他清理身体上的污秽,还要处理他肚子里面
的屎。在做手术之前,我又问了问林老头,你想不想苏曼啊?他听不懂,我重复了好几次,后来
听懂了,但是忘记想这个字怎么发音,说不出来。我又继续说:“你要是想你就点点头。”后来
他就点点头。我又问,苏曼好不好啊?你要是觉得好你就点点头,他又点点头。等他被推进手术
室的那一瞬间,我便明白,他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王伦的身上也被弄得脏不拉几的,我让他
回去休息,他说他陪我。“你回去洗个澡,休息休息。”
“你先回去。”
“我这样怎么回啊?身上都是臭味,的士都不愿带我,更别说坐公交车了。”我俩又不能同时
走,外婆年纪大了,不好意思麻烦她过来。徐莉那边我也不想欠她的人情,找她一次,就算还十
倍的人情,她还嫌不够。后来把周爸周妈给叫来,让他们帮忙看着。王伦先送我回家,自己再回
家。我收拾好了之后,外婆想跟着我一同前去,我没同意,林老头现在的状况,谁看谁怜悯,谁
怜悯谁伤心。王伦开着他爸的车过来,自己的车送去车行清洗去了。他还是比我要想的周道,在
医院附近给大家买了一些包子,卤鸡蛋,豆浆,还有矿泉水,先将就着吃,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没
有吃饭。林老头从手术室里出来后,看着他肚子憋下去了,屎都清理出来,人成昏迷状态。“他
还会醒吗?”王伦用手摸了摸我的后脑勺,没说话。我明白了,他不会醒了。一天打十几瓶的吊
针,一针接着一针的打,直到看见营养针,我就知道完了。“我不知道抢救的意义有何用,不进
医院或许还能活几天,进了医院”
周妈妈说:“玫玫,意义并不在于林先生能否能得救,意义在于你是否愿意救他。”你有没有恨
过什么人?我承认,我恨林中天。总觉得我妈妈的死与他有关,因为他对我妈妈不好,所以我妈
妈死的早。现在我还恨他吗?我原以为我会非常的恨他,甚至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没想到,没
想到啊,我居然送他进医院。
“我送你去机场,你将来就送我去火葬场,我们互不相欠。”回想起林老头以前对我说的话,当
初我还不削一顾。是不是人在死之前都会经历一次回光返照?第二天夜里,我和王伦坐在病床旁
边,林老头眼睛睁开了,一眨一眨的。
我对他说:“你放心,我不恨你了。我妈妈也不会恨你,其实你心里明白,她很善良是不是?不
然你不会离开养老院去找我妈妈。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全世界的人都有可能会伤害你,只有我
妈妈不会害你。”没坚持几分钟,他就又闭上了眼睛。第三天的下午,去世了。由于我不是林中
天的直系家属,所以无法替他办理死亡证明。透过公安局,联系上他的儿子,剩下的事全由他儿
子操办,具体是一个怎样的操作,我不知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送他去火葬场,以及确定他儿子
给他买了墓地。当我亲眼面对林中天的死亡,我就已经支持不住了。很难想象,如果我亲眼面对
老妈、老爸、外公以及爱伦的去世,那个时候的我会不会当场难过到心力交瘁而猝死。上帝是爱
我的,他知道我的软弱,知道我的承受能力的范围有多大,他在我身上所放下的重担,都是在我
能力范围以内的。爱伦的父母也是如此,他们知道我的软弱,知道我如果留下来陪爱伦走完人生
中的最后一段路程,我肯定会倒下。林中天作为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把自私发挥到了极致,
他谁也不信,谁也不爱,只爱他手里的钱。他花尽心思为自己谋算幸福的生活,想着养老院是他
开的,他住进去也不用担心老了没人照顾。可他想不到的是,人家愿意为他服务,那也是在他清
醒的时候,当他丧失了自主能力,自理能力,谁又会管他呢?由金钱建立起来的关系,永远都不
靠谱,永远都靠不住。他不明白家的重要性,家之所以是家,是因为无论你出你入,永远都会有
一个人,不离不弃的陪伴你,那陪伴你的人就是你的家人。
“他还算是个有福气的人咯。”外婆在家里一边吃着葡萄,一边说。“我看哪,这养老院肯定没
有卖出一个好价格,不然新老板也不会同意姓林的继续住在那。定是他那不中用的儿子,急于把
钱拿到手,低价卖出,又不想管他爸,就和新老板谈条件,让他爸继续留在养老院。幸好是在国
庆节假期发生这些事,要是换成工作日,你和王伦哪有时间?对了,那他之前的那几套房子后来
是怎么处理的?”
“不知道,反正跟我没关系。”
“我叫你不要搬,不要搬,之前住的那一套房子,是属于婚后房产,有你妈妈的那一份,你什么
都不要,说走就走。要不,你找个律师去打听打听,看还能不能分到一点钱?”
“你烦不烦?”我生气了,离开客厅,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关上房门,还能听到外婆在周爸周妈面前叫委屈。“我那也是为她好。”
所有的医疗费用全是王伦出的,林老头的儿子装傻充愣,一分钱也不给。在火葬场的时候,
本想要他把钱还给王伦,但是被王伦拦住了,说哪有在火葬场找别人要钱的。等事情交接完以
后,那儿子就跑了。“你把卡号发给来,我把钱转给你。”
“算了。”
“你发过来吧,林中天本就与你没有关系。”
“好歹是你继父。”
“王伦,如果是我亲爸,或许我觉得你出这个钱是应该的。但是林中天不是,我跟他的关系也不
好,所以你没有义务贴这钱。你把卡号发来吧,我不想因为钱的事与你闹矛盾。”王伦同意了。
幸好把这钱还给了他,如果他真的觉得这钱他花的无所谓,他就不会把卡号还给我。所以说,再
亲密的关系,做人也要自觉,不能老想着对方的付出是应该的。有时候对方说没关系,也只是说
说客套话,但自己要是当真了,今天的没关系就会成为未来关系破裂的爆发点。在房间里小躺了
一会儿,起来离开房间,想去看看周爸周妈,把他们仍在那一直与我外婆聊天也不太好。
“睡着没有?”周妈问。
“没有。”
“再去睡会儿?”
“算了。”
“我们刚刚还在聊你的婚事,你和王伦有没有什么计划与安排?”
“还没有。”本来说是跟林老头打声招呼,完事后就去民政局,现在这事搞得我俩都没什么心
情。
“反正经过这事,我是真觉得王伦这孩子不错。当然,你也别指望结婚之后的生活就像童话故事
里写的那样,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婚姻。不要因为两人中间的一点小矛盾,就觉得自己
嫁错了人。每个人都有缺点,你有我有大家都有。婚姻是需要经营的,也需要舍己,如果一味的
索取,无论你嫁给谁,都不会觉得幸福。”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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