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英见气氛僵住了,忙出来说话:“三大娘您老说得是,这仨孩子我们心里都疼得紧呢!蓉蓉啊,你奶说那话没别的意思,这种地可不是说着玩的,你们才跟着你爸妈下过几次地呀?这种地又脏又累,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一年忙到头没个歇息的时候,又要忙着种又要忙着收,这中间还要除草还要喂肥,你们几个孩子哪行呀?”  江文蓉笑了笑问刘明英:“三婶,不种地那我们姐弟吃什么呀?”  刘明英将心里的打算又合计了一下说:“要不这样,蓉蓉,地呢我们几家帮你们种着,每年给够你们姐弟三个的口粮,这样你们姐弟单过也行,还不用操心受累的。”  “三婶,我记得我爸妈每年收了粮食还能卖钱呢,我们还小挣钱又挣不了,也指着卖粮食呢。”现在还是93年,这时候他们这里的农民出外打工的不多都指着家里的地过日子。江文蓉也知道六亩多的地她们姐弟三个种肯定会比较吃力。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地再交给别人,因为上辈子她家的地也是被三家分了种,原本说好了还是文俊的,可是几年后村里的地被征用建了工厂,赔偿金她们姐弟却一分也没有得到。  一直沉默不语的江贤武看着江文蓉和刘明英你一言我一语的交锋,见江文蓉思路清晰并不被自己的婶子所压制住,就微微点了点头,问道:“蓉蓉,你和三爷爷说说你打算怎么带着弟弟妹妹过,地怎么种?钱怎么花?以后有什么打算?”  江文蓉看着三爷爷慈爱的面容,想起上辈子自己那么不争气一定让这个真心疼爱她们姐弟的老人都伤透了心。  江文蓉对三爷爷下着保证:“三爷爷,我爸爸妈妈没了,要是我们姐弟再分到叔叔大爷家,我们的家就真的散了。三爷爷我今年12了该懂的道理我都懂了,虽然我们无父无母,但我们不是可怜虫,我们有手有脚,什么活我们都能做,不会的我们也可以学。弟弟妹妹今年10岁了,她们也都能照顾好自己了。  地里的活我都想好了,麦子我们就用机器种,机器收。接茬再多种些花生,大豆之类的庄稼,能用机器收割的,我们尽量用机器虽然忙些,但只要我们姐弟勤快一点慢慢做总会做完的。我们也不会耽误学习,虽然我不敢保证我们姐弟三个以后都能考上大学,但我们一定会努力学习不会给爸爸妈妈丢脸的。”  江文蓉的话说完后,堂屋里陷入一片寂静,三爷爷端着茶杯沉思了一会,看了看几个侄子、侄媳妇说道:“广林,蓉蓉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你是老大,你说说蓉蓉说得可不可行。”  江广林是个老实人,他听了侄女的一番话只觉得侄女的性子和二弟真是像,有骨气,有担当,他倒是没有想过占二弟家的便宜,对几个孩子也是真的心疼。他也想担起作为大爷的责任把侄子侄女接到自己家来养,可想想自己媳妇的脾气他就没了底气,现在三大爷问他的意见,他也不敢大包大揽,他抬眼看看三大爷有些心虚地说道:  “蓉蓉她们姐弟三个单过也行,毕竟二弟家的屋子里都是齐整的也不缺什么,至于那几亩地么,到忙时我们几家给搭把手就是了。”  “大哥说的法子也行,”江广栋忙不迭地将话接了过去,“三大爷,地里的活我们几家都能帮着搭把手,种呀,收呀这些都不用她们姐弟操心。”  “不用她们姐弟操心,地你们帮着种,那粮食收哪呀?收回你们自己家?广栋你耍心眼耍到你大爷头上了是吧?”三爷爷话说完将茶杯往桌子上重重的一磕震得一屋子的人都瑟缩了一下。“孩子你们不想养,地你们抢着种,怎么着想看着你们侄子侄女饿死呀?”  江广林急得额头都是汗,忙出来辩解:“三大爷,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蓉蓉她们想单过粮食肯定是要留给她们。我说的就是给她们帮帮忙……”  刘明英也赔着笑给丈夫打圆场:“就是,就是,三大爷我们这些当叔叔婶子的哪能那么想呢?我们就是放着自己家的地荒了,也得先帮着她们姐弟仨把地伺候好了。”  “行了,你们弟兄三个都听好了,蓉蓉提出来单过是不想你们兄弟犯难为,这孩子懂事,你们这些当长辈的也要拿出个当长辈的样来,一个个的不要光盯着眼前这点小利。老二活着的时候咋对你们弟兄几个的,你们也摸摸良心想想,尤其是你老四……”三爷爷话说到这时顿了顿,撇了江广梁一眼。  江文蓉看到自家的四叔因为三爷爷一句话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在了那里,低着头发呆。江文蓉觉得奇怪,不过没等她细想就听三爷爷又发话了:“今天我就做主了,蓉蓉她们姐弟自己单过,你们弟兄也是分过家的,原先属于老二一家的东西包括这房子,存款,还有村里分的六亩地都是她们姐弟仨的,你们这些当叔叔大爷的要是愿意呢就在农忙的时候来搭把手,要是想别的那趁早别往这跟前凑,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她们姐弟仨我就管定了……”  三爷爷说到这许是情绪太激动了一阵剧烈地猛咳,江广清忙把茶杯递到老爷子手里,等着老爷子喝了一口茶平静下来才说道:“爹,您别急,蓉蓉她们姐弟的事还有村里管着呢,村里管不了还有乡里呢。再说了我广林哥他们弟兄几个也是您看着长大的,您自己的侄子您还能不知道?哪个是那种黑心的?您老就放心吧”。  江广清与江贤武父子俩这一番话自然让这一屋子的人都明白得很,他们江家是村里的大户,江贤武要在以前来说就是他们江家的老族长,江广清现在又是村里的村长,只要有他们父子俩在霸占侄子家产、欺凌孤女这样的事是绝不能发生的。  江广林见三弟与四弟两家都不再说话,三大爷和广清还在那等着他们兄弟几个表态。他历来不善言辞,憋了半天,只诺诺地说:“三大爷,我们都听您老安排。”  他这么说了,江文蓉的奶奶张继美可不乐意了:“不行,我不同意,三哥,你说把地给她们姐弟种,月月乡里给的钱也让她们领,那老二撇下的存款就得给我,我把他养那么大也成家立业了,正该孝顺我的时候走了,我这后半辈子指谁去?这存款就当是老二留给我的养老钱了。”  江文蓉对于江奶奶说的存款完全没有印象,上辈子父母刚去世时她除了搂着弟弟妹妹哭对父母的身后事一无所知。上辈子她也没有见到这一大家子讨论她们姐妹归属的场面,不过她却记得奶奶领着几个叔伯婶子把她家翻了个底朝天,不夸张的说连老鼠洞都掏了个遍。难道这存款就是那时候翻出来的?  江文蓉这才注意到在三爷爷手边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存款折,虽然不知道里面还有多少钱,但江文蓉却知道这是自己和弟弟妹妹的活命钱。以后自己未来的许多打算都要靠这个起步了,这钱肯定是不能给奶奶的。  三爷爷拿起手边的存款折,打开看了看说道:“广林娘,广栎两口子的积蓄都在这了,广栎这一场病花了六千多,折子上还剩1000块。广栎两口子出殡的花费咱们都已经算完账了,收的份子钱将将够给他们两口子砌墓,打棺材的。就连火化费也没让广林兄弟几个掏一分,现在就剩这1000多块钱是这三个没爹没妈的孩子的活命钱,就这个你们这些当长辈的也得争?”  “三哥,这钱不是他们弟兄几个要的,是我要的。你说这三个讨债鬼没爹没妈了可怜,那我还没了个儿呢?她们姐弟仨就是命硬的,没爹没娘那也是她们自己命摊上的,却还连累我少了个儿养老送终,她们姐仨托生谁家谁家倒霉……”江奶奶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咒骂着文蓉姐弟,江贤武气得将手里的白瓷茶杯重重地磕在了茶几上,“砰”的一声响成功的让江奶奶住了嘴。  “广林娘,你那是当奶奶说的话么?”江贤武声音有些急促,他大口喘着气,咳嗽了几声才接着说道:“这是你的亲孙子孙女,不是仇人,就是村里的两平路人说起她们姐弟仨都会多一点怜惜,都想着伸把手帮帮,你这个当奶奶的这是不打算给孩子留活路呀?这是我们老江家的孩子,有我在还由不得你这么糟践……”  江文蓉见三爷爷被气得不轻,唯恐把他气出个好歹来,忙接着老爷子的话说:“三爷爷您老别生气,我奶的意思不就是少了我爸少一个人给她养老吗?这事好办,我爸没了还有文俊呢,我们家的家业都是文俊的,自然这养老也是文俊的。以后文俊就替我爸给奶奶尽孝了,以前我们家的养老钱怎么给的以后还怎么给。大爷,三叔,四叔他们每月给奶奶多少,我们家也不会少一分。”  “这怎么行”打断江文蓉的是三奶奶,“你们三个还是要靠大人养的娃娃呢,现在哪有反过来做的道理,再说了这有儿子在还要孙子养老的事,十里八乡的都没听说过呢?她婶子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张继美听了江文蓉的话却在脑子里盘算开了,当时分家的时候说好的,她把房子和地都留给老四,老四家养老,其他几个儿子一个月给她二十元养老钱,一年春秋两季各给一百斤粮食,年节的孝敬另算,这样算下来一年一家差不多给她300块。她的大宝小宝以后花钱的地方多了,她都给两个孙子存着了。现在这1000块钱有江贤武在,她未必能要来,但是要是文蓉姐弟答应每月给她养老钱,江贤武可管不着,毕竟儿子是她生的,孙子孙女也是亲的,她们替自己爹孝敬自己也没有错。张继美想明白了,对自己嫂子的话就不以为然了。  “三嫂,你说这话可不对,广栎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一把屎一把尿拉拔大的,他也没比他兄弟少吃我一口奶。现在我还没享他几年福呢,他就先走了,还撇下这三个讨债鬼,我都六十多的人了还能干什么?我不指着小的养我,我指着谁?儿子没了孙子就得孝敬我,你说他们小,那公家不是给他们钱吗,我什么都不要,那我指什么过……”  三奶奶被自己弟媳妇这一番话气得脸煞白,她这个弟媳妇年轻时就仗着给老江家生了四个儿子,一直趾高气扬的。老四人厚道对这个弟媳也没话说,从结婚后就依着她的性子,没让她吃过一点苦。老四没的时候广林弟兄几个除了老四广梁都成家立业了,也没让她操过什么心,这就养得她唯我独尊的性子。现在她和自家的老头子还在,还能依着辈分压住她,要是她们老两口也走了可想而知这个弟媳妇能把这个家闹腾成什么样。  江贤武沉思了一会,抬头问文蓉姐弟:“蓉蓉,你可想明白了?文俊你大姐说得这话你听清楚了么?”  随着三爷爷的问话,大家都看向文俊,只见他小脸绷着两只小手攥得紧紧的,声音却坚定不已,“我听我大姐的,我们三个一起过,我替我爸每月给奶奶养老钱。”  三个孩子自己拿定了主意,又有江贤武和江广清在,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一切都和江文蓉想得一样,姐弟三个终于重新聚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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