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都去上学后,老李家的劳动力骤减,哪怕李思静下午放学会帮春花一道耕地,到天黑才勉强干完,回来的时候都是灰头土脸的。 春花心疼大闺女,白天原先耕她自个的地,现在还加把劲连自家闺女的也一道努力。 李卫国又心疼媳妇闺女,这天天起早去鱼池里挖泥,晚上还摸着黑一道耕地。 老大家的真是除了饭点,基本不在屋里。 小宝小丫放学的早,陈珂跟着他们喂喂母鸡,时不时见到杜娟坐在她那屋门口,一会儿到处走,一会儿又眺望远方一副惆怅的模样。 全家都忙活得不行的时候,杜娟的无所事事就显得格外出挑了,尤其说好啥都不干只负责横躺教字的陈老太,都时不时动动筋骨去试验小组看看风。 村里,黄大嫂不禁拉住带孩子玩的陈老太,瞥了眼坐门口晒太阳的杜娟,小声说:“你家二媳妇,就这样啥都不干?你也不说说?” 陈老太一挑眼皮子:“说啥,她有啥问题有她男人说去,现在又不吃我家的。” 老二家来大房吃饭还是少数,因为家里俩男人和春花大丫勤劳,分家又是中途分的,两家的粮食都还不缺,老二那儿足够吃到下次发粮了。 杜娟到大房屋就心惊胆战怕被老太太骂,所以宁愿不吃白米饭了,在自个家里烧火做高粱米和馍馍,等男人回来一道吃,她也有小心机,老太太对小宝好,小宝没和他们吃差的,吃的是大房的白米饭。 杜娟以为自己想得挺好,她自个都没吃白米饭呢。 但李卫城每次下了鱼池,看到老大家三口子努力耕地,时不时传出欢声笑语,好像是在说大丫读书里的趣事时,他的心里就不好受。 杜娟没有居安思危的想法,李卫城有,他是和大哥一样过过苦日子的。 他于是也跟着大哥一家一起耕地,就想或多或少也弥补点减半的工分, 但忙了一天摸黑回来,小宝不在屋里,在隔壁大哥家,而自个家里等着他的干巴巴的野菜馍馍时,李卫城更加失落了。 吃过了白米饭,谁想吃这东西。 两三天还好说,可这都多久了,杜娟怕被妈说不干活所以拉着他一道不去大哥家,但他是干活的,小宝时不时会带着白米饭回来,说:“是奶担心爸干活累,所以叫我带回来的。” 杜娟一把端过碗连忙藏起来,说明早喝粥吃。 李卫城淡淡地看了找地方藏的杜娟一眼,不说话,回屋了。 大房这儿,李思静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她尽力掩藏脸上的喜悦可却依旧笑出了声:“奶,初中课本好多字我都是认得的,老师说我根本不像停了三年课呢。” 每天早上跟着奶读语录,认了不少生僻的字,所以难得课堂上让大家背写时,李思静是答得最好的。 李思静小心翼翼地捧着纸片儿给陈老太看,李思宁和李磊也探头探脑地想去看。 陈珂接过来,这纸头又薄又毛,是陈旧的黄色纸张,上面的字却十分工整,还有老师的批注:好。 村里的老师有知青,也有因为那件事下放的,李思静那教语文并数学的何老师,就是下放的。 “大丫,奶觉得你可以。” 陈珂把这张纸粘在屋子墙上,对着全家人说:“这是咱家孩子,拿到的第一个老师的夸奖,春花明儿个给大丫煮个鸡蛋带去吃。” 虽然家里鸡蛋不缺,但陈珂还是没让天天吃,专门集起来让李卫城去县里做学徒的时候直接和供销社的人有机会的话换点水果,这年头水果特稀罕,能吃上的基本都是干得好的工人和领导了。 所以大丫能带鸡蛋去上学,李思宁和李磊都羡慕极了。 春花也笑了,连声说好。 “奶,老师问我是谁教的,我说是您。” 李思静顿了顿,看着陈老太越发柔和的脸,继续说:“奶,咱初中缺老师呢,何老师问你想不想做老师,教人识字?” 李卫国和春花都还缓不过神,面面相觑,妈怎么还能当老师了?这 教人识字? 陈珂想过自个会当一个很好的老太太,教育儿子孙子,帮助老李家走上平坦康庄大道晚年过好日子,也想过当一个社会科学发展的支持人,钟同志没试验成功的时候给加把劲儿。 但她没想过自个去当个老师,陈珂知道自己不会误人子弟的,她有高学历,是经过祖国九年制义务教育,千军万马过山河的高考,还有优秀苗子里拔高的研究生,她可能比这村里好些老师都学得多。 这时,脑子里出现了久违的系统音效: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就如一道光照进陈珂心里一般。 陈老太点头,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闲着也是闲着,试试总没有差错——大丫,回头问问你那何老师,有没有工钱,老二他当学徒工都一个月五块钱呢,我这当老师的,可不能低!” 老李家这个晚上几个人都跟做梦了一样,尤其是春花,她回想着老太太摔倒在地里还是昨天的事儿呢,她拍拍李卫国,冥思苦想出一个结论:“摔个跤是不是还能开窍,我咋觉得妈摔个跤,不仅人变好了,对我好,对大丫好,还认字了呢。” 李卫国连忙打断春花:“你别把咱妈说的那么神,这老天爷听到了要逮走的。” 春花连忙被窝里捂上嘴,就听李卫国沉默了一会儿说:“咱妈是摔了个跤,看透了,别的啥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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