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

“不。二姨，谢谢，我不想见王叔叔家的儿子。”　　　　晚间六点半，高档幽深小区的外围人行道上，一个穿着正红色长款大衣的女人边走边对手机说道。　　　　168的身高，身形窈窕，踩着13厘米高跟鞋健步如飞，黑色九分西裤露出了一截晶莹好看的脚踝。红色大衣的衣摆飘飘微扬在风里。　　　　“我不想找对象。 ”她对那听筒再强调一遍，声音是温柔的，但又很坚持：“我一没时间，二没兴趣。”　　　　没有刻意降低音量，并且外衣颜色瞩目，再加上走起路来的干练生风气势，让擦肩而过的每个路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是个五官标志，白白净净的小姑娘。一看穿着打扮和走路风格就知道是个在CBD核心区域上班的精英白领。那一套妆容很细致，精神利落。尤其眼线凌厉的线条加强了整个人锋锐的气场，砖红色调的口红没有过分艳丽，而是恰到好处的添加了一丝高级的复古美感。　　　　“二十三岁怎么了？”她还在和电话另一头的人抗争，行走如风的同时声音不快不燥，不像是被催着相亲的大多数年轻人的那种急躁拒绝，而是温和的不服从：“我不需要人照顾。 ”　　　　对话间，女人已经走到了小区入口紧闭的大铁门前，正伸手从黑色高档背包中去掏门禁卡，听到话筒里长辈说了什么后，不服气地一笑：“不可能。我过得可仔细了。哪里马虎过？从来也不会忘……”　　　　掏着背包的白软的小手僵住了，脸色一黑。 　　　　好像……没有在熟悉的位置摸到门禁卡……　　　　“啊！二姨！！”她忽然顿住，看着手机屏幕上另外要打进来的一通电话，平静的眼神忽然紧张，生风一般的步伐也顷刻间顿住：“我不和你聊了！我领导找我！！！”　　　　说着，匆匆挂断。　　早春三月的风声并不温暖，她左臂环抱在身前抵御寒冷，在冰凉的晚风强力清了清嗓子，接通了新打来的电话：“领导……”　　　　“艾灵悦，你现在回公司一趟。”电话里传来女性公事公办的命令声音。　　　　“怎么了领导？”问着怎么了，步伐已经在匆匆往回赶。　　　　“总部那边忽然来问我们上月入转调离的人数信息。还有事业部现在的总人数。这都是你的工作，别耽误，半小时内把数据赶紧给我。”　　　　“只要这些数据？那我现在就能给您。”艾灵悦说着，在冷风中顿住步伐，回忆着脑海中的数据，清脆声音很是自信：“上月离职人数有14个，入职17个，基本持平。转正12人。事业部现在整体有273名员工，其中上月入职6个，离职8个。公司上月整体部门调动有3个。一个是手机事业部转电脑事业部的编辑，陈凤；一个是行政部门助理转销售，刘梓彤；还有一个是销售内部小组的经理调动，萧峰艺，从3部转6部……恩？张晓没有，张晓是24号提了离职，我下班前检查了后台进程，她领导仍然没有批。”　　　　电话那边的声音沉默了数秒：“这么多信息，你确定，全都没记错？”　　　　“确定。”她认真地回答。淡定站在紧闭的漆黑大铁门前。这种事，有什么可记错的。　　　　“好，”领导淡淡说：“那我报给总部了。你可以不回公司。但要是出了差错，你自己去说。”　　　　“不会出错……但是，”艾灵悦匆匆唤住那一端这就要挂电话的人：“领导……”女孩软软的声音忽然为难，还是不得不问：“我的离职，您什么时候批？”　　　　“明天再来办公室找我。”那一头女人的音色好像更冷淡了。　　　　“恩……好的。”她“的”字还没说完，就已经听到了听筒里嘟嘟嘟的回音。　　　　艾灵悦看着手机从通话界面变回了程序界面，慢慢地一声长叹。　　　　果然，不会被轻易放过。　　　　******　　　　隔在小区入口的大铁门外，在凉风中继续徘徊了八分钟，她才终于等到回来的邻居。是个把头发在头顶紧紧挽成一团的中年女子，衣着光鲜，但看上去极不愉快，紧抿的薄唇十分嫌弃，隔着十米远就从兜里掏出了门禁卡，“咣当”一声刷开了大铁门，逃生般飞快走掉。　　　　艾灵悦一头雾水，但也赶紧跟过去，接住还没闭合的大门。进门前她回头多看了一眼，这才明白刚才那女人像躲避瘟疫一样的快行原因——她身后跟着一名年迈的拾荒者。　　　　拾荒者推着简易垃圾车，浑身肮脏，腿脚也并不灵便。他推车也走向大铁门的方向，车是空的，看上去是要来到这小区内收走垃圾的架势。　　　　艾灵悦按着冰凉的大铁门，看到老人步履蹒跚地推着大脏车向自己走来，走得很慢。而如果她直接进门关门，看门人又不在，就不知道老人还要在大门口等多久才能进来了。　　　　所以她一直站在那里，白皙晶莹的右手伸出来，始终保持着推开铁门的姿势，不让门关上。　　　　直到几乎一个世纪过去，腿脚不便的老人才终于推着空车从大铁门穿过。路过艾灵悦时，他对她低声嘟囔了什么，口齿不清。大致是感谢吧？她并没听清，也没在意。　　　　艾灵悦等老人推着车完全穿过了铁门后才进院关门，向自己家单元楼走去。高跟鞋和地面撞击出一步步清脆的足音。　　　　推着垃圾车的老人走在和艾灵悦不同方向的小路上。　　　　突然，有只黑猫从路边灵巧地窜了出来，身影矫健如豹一般，速度飞快地在老人面前一闪而过。　　　　拾荒者推车继续慢悠悠走向小区内收垃圾的区域，只是那道目光在黑猫身上多留了一秒。　　　　黑猫并没理会他，准确的说是并未曾将任何人放入眼中，威风地在小区大路正中间公然抖了抖毛，然后，在老人的注视中，目标十分明确地跟着那清脆高跟鞋的足音走去。　　　　******　　　　虽然家就在一层，但艾灵悦又一次被拦在楼门入口的灰色防盗门前，再次叹一口气。为了搭配新大衣，早上临时换包收拾得匆忙，竟然忘了装门禁卡，失策了。幸亏不是忘了钥匙。　　　　所以，这回……又要等多久才能来人开门呢？　　　　但其实，自己也没那么着急回家。　　那不是她的家。　　里面也没有在等待她的人。　　　　心想至此，她也就看开了，干脆直接在单元门前的台阶上坐下，双腿平摊，放松下来调整心态，佛系等人路过开门。　　　　放平双腿的姿势显露出了精巧白嫩的脚踝。　　　　坐着靠在台阶旁边金属扶栏上的姿态看起来也有些无助。但女孩的眉眼是坚持的，是在想方法，不至于因为被拒绝一次，就手足无措。　　　　就在艾灵悦想到了第八种说服领导的理由的时候，忽然有只黑猫，一步步向她走过来。　　　　是只很威风的黑猫，尾巴翘得很高，向她靠近的时候竟然在直视她的眼睛。　　　　一时间，她竟然移不开和它的对视，被对方琥珀色的眼瞳完全吸引了。　　　　小区里流浪猫挺多的，但从没养过动物的艾灵悦对此并没关心过。毕竟她除了白天的那份工作之外，晚上还有另外一份工作，真的没有富裕精力去照顾其他生物。　　　　此生至此，最多在六岁时候养过一盆含羞草。　　　　明明认真计算过了浇水剂量和频率，恨不得定时定点精确到秒。 　　　　后来小草还是死了。 　　　　因为，冬天到了，她怕草冷，把它放到了暖气上……　　　　草：好温暖啊，卒。　　　　那时候的小灵悦伤心了一个月，哭着掩埋了小草的尸体。　　　　虽然是不懂事时候犯的蠢，但那种伤心的感觉年年记忆犹新。从那之后，再没敢养过什么。　　　　现在，冷风里，艾灵悦看到小黑猫还在向自己靠近，已经走到了自己脚边，喵喵地叫。和它走路时威风的姿态不一样，声音好软好好听。　　　　已经被黑猫摸到了脚踝，但还没产生反感情绪，怎么办？　　　　肉垫触感Q弹，软软的。　　　　她端详着黑猫探过来的毛茸茸的小爪爪，皱起了精致的眉头。　　　　******　　　　与此同时，艾灵悦并没发现的是，在单元楼前的电线杆子上，忽然落下了两只鸽子和一只麻雀。　　　　三小只在电线杆子上整齐地站成一排，黑漆漆亮晶晶的圆眼睛一起瞄准了坐在单元楼门口的艾灵悦。　　　　它们看上去很紧张……很期待，大气不敢喘一下。（？）　　　　“叽叽喳……叽叽……叽……！”还是麻雀忍不住了，对黑猫发出了纤细的叫声，还激动地原地小小蹦了一下，扇了扇翅膀。　　　　而如果麻雀语能翻译为中文的话，刚才讲话的内容大概是：“加油啊！殿下！”　　　　******　　　　应该是嫌弃她犹豫的时间太久了，黑猫踩着她的腿，顺势就爬到怀里，“喵呜”地叫了一声。　　小奶音好听得要命，洗耳朵的动作萌得人心都要化了。怀中忽然温暖。　　　　灵巧的黑色尾巴若有若无地撩过她手臂。　　　　那时候，艾灵悦并没产生类似于流浪猫很脏之类的想法。她看着黑猫开始在自己怀中缩成一团，圆滚滚，疯狂卖萌，仍然还皱着眉也只是因为……　　　　她忽然注意到，猫背脊柱偏右侧的位置，少了一块毛。　　那里，有一小块的领域露出了光秃秃的后背皮肤。　　　　也是，不然这么会卖萌的猫一定早就被人收养了。　　　　艾灵悦仔细端详着黑猫背上的那一小片裸露。轻轻摸了几下。　　　　白软手指的触感温暖。随着指尖流移，猫似乎有种麻痒的感觉，舒服地抖动一下后背。喵呜喵呜绵软叫了声，蹭蹭她。　　　　虽然只有小小一片，但配上黑毛，光秃的感觉很突兀。　　　　所以，没人养它。　　她忽然想起来，以前有见过这小区里的孩子会害怕它，绕着走。　　　　小黑猫不叫了，好像知道自己的缺点被发现了。冷风中，它团在她怀里，不再动。　　　　真没办法。　　　　沉默了一分钟后，艾灵悦掏出手机，点开浏览器的搜索页面，输入： 　　　　“流浪猫的收养步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