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傲梅居内游李两家谈成了一桩婚事。    次日,斐青和李玉琀失踪。    站在一片狼藉的厢房外,望着那张空空如也的床铺,为了遮掩一脸病容而打扮得格外艳丽的杜晓七面无表情地对身后的掌柜老三,问道:“何时发现不见的?”    老三回道:“今儿个食时孙丫儿来敲门的时候发现的。”    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杜晓七面色疲惫,道:“……让人收拾干净了。”    老三点头应道:“是。”    不多时就过来几个人进房打扫起来,杜晓七依旧站在房外,那双漂亮的眼睛定定地盯着那张略微凌乱的床铺。过了半晌,她忽然开口道:“将床上的被铺全部扔出去烧了。”    “是。”    说完这话,杜晓七转身就走,她回到前面,又恢复了以往的没心没肺。扇着手里的团扇,杜晓七招呼好几位比较熟悉的客人后便上二楼去了正好空出来的翠竹轩。拉开翠竹轩的拉门,杜晓七走进去,又跟平时一样挨着窗口坐下,偷偷窥视着对面铁匠铺的铁牛。    铁牛还是跟往日一样,光着上半身,握着铁锤子打着铁。他低着头,脸上,身上,额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觉得难受了,铁牛会抬起胳膊抹去脸上的汗珠,接着继续埋头苦干。    杜晓七喜滋滋地瞧着认真干活的铁牛,心头的烦闷一扫而空。    夙卿找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杜晓七又开始了她偷窥铁牛犯花痴的日常。嘴角抑制不住地抽了一下,夙卿对镇上的方媒婆有礼,道:“方媒婆,里边请。”    方媒婆今年五十有二,一脸富态,这镇上只要经她方媒婆保的媒没有不成功的。夙卿一早便亲自去方媒婆家请了她过来商议杜晓七的婚事。说真的,私心里夙卿并不希望杜晓七这桩说亲之事可以成,在她眼里,铁牛万万是配不上杜晓七的。    他们是修真者,铁牛就是一普通人,十年二十年还好,可五十年一百年后呢?铁牛的一生不过百年,可杜晓七的一生却不止这短短的百年。于他们修士而言,百年不过是一眨眼的事。修士和凡人结亲的不是没有,可真正好的却没有一个。    夙卿不希望杜晓七受伤。    穿着绛紫色绸缎的方媒婆满面笑容地走进了翠竹轩,这镇上只要是到适龄婚嫁的男男女女她都了若指掌。这两日,来寻她方媒婆提亲说媒的人太多了,大多是想跟铁匠铺的铁牛结亲。只是,方媒婆万万没想到这姻缘酒舍的老板娘竟也心悦铁匠铺老铁家的傻小子。    请方媒婆坐下,夙卿便轻咳一声,道:“七娘。”    一直在暗暗偷窥的杜晓七被这一声轻咳拉回了思绪,她扭过头就看到规规矩矩坐在桌前的富态大娘。    夙卿道:“这位是方媒婆。”    杜晓七先是一怔,接着回过神来,表情局促道:“方,方媒婆,好!”在别人面前,杜晓七怎样都可以。可在方媒婆面前,杜晓七必须以最好的形象面对她,不然给对方留下不好印象就……so sad了。    说实话,为了个除了一身肌肉没找出半个优点来的铁牛,杜晓七也是蛮拼的。    抬手抚了抚鬓边的秋海棠,杜晓七姿态优雅地来到方媒婆对面坐下。方媒婆不是第一次见杜晓七,可像今天这样仔仔细细打量杜晓七却是第一次。论容貌,杜晓七可以说是难得一见,论仪态,杜晓七也还尚可,除了身世之外,杜晓七都挺好的。可以说铁匠铺的老铁家的傻小子铁牛算是高攀呢。    为了给方媒婆一个好的印象,杜晓七全程微笑不说话,时不时还用团扇半遮面,表达羞涩,其他一概事项都由夙卿替她说去。    方媒婆离开的时候,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看得出来,她对杜晓七还是挺满意的,也对这次替杜晓七说亲信心十足。    纪郄经过大堂的时候就看到夙卿送方媒婆出来,并十分有礼地说道:“七娘的亲事就劳烦方媒婆多多挂心了。”边说,边将一袋子鼓鼓的荷包塞到了方媒婆怀里。    那方媒婆不动声色地接过荷包,笑容满面道:“这事啊包在老婆子身上,过了这清明,老婆子就定个时间,咱们男方和女方都见过面。七娘这般貌美,仪态不俗,定然成功。”    夙卿揖手为礼道:“那就劳烦方媒婆了。”说着,就将方媒婆送出了酒舍。    听着两人的对话,纪郄扬扬眉,转身就回北苑去了。    回到北苑,纪郄就看到自家师父坐在院中品茶。走过去,将他在前面看到的事说给宁睿烆道:“师父,方才在前头我看到酒舍的人再给那位杜老板说亲。”    “说亲?”宁睿烆挑眉。    纪郄笑道:“是啊,那媒婆笑得满脸褶子说什么包在她身上,也不知是替谁与这位杜老板说亲。”    宁睿烆眸光微闪,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    这时,莫凌霄同秦楚熙从房内出来,看到莫凌霄,宁睿烆突道:“莫凌霄,你可知有人正在给杜晓七说亲。”    莫凌霄顿住脚步,转头看向了宁睿烆,而他身后的秦楚熙则满脸惊讶之色。    宁睿烆抬起还握在手中的小小瓷杯,轻勾唇角道:“不感兴趣吗?”    莫凌霄盯着宁睿烆的眼睛,语声淡淡道:“很闲?”    宁睿烆笑道:“是啊,太闲了。”    莫凌霄平静地看着他,蓦地,嗤笑了一声后便不再看他,重新转过头离开。    纪郄被莫凌霄弄得差点儿炸毛,可宁睿烆不说什么,他也不能说什么。其实,纪郄觉得自家师尊和莫凌霄的关系很奇怪,明明该是死对头,有时候却又相处得十分和谐,就好像以前认识了很久似的。    秦楚熙跟在莫凌霄身后,离开北苑,穿过中院,刚要走入长廊,就听到一个声音从前头传了过来。“卿卿~~你说我见铁牛哥该穿什么衣服?是不是该朴素点,毕竟还得见未来公公啊啊!!”    夙卿跟在后面一脸蛋疼,道:“公公个头!你们还没定下呢?现在不过是说亲,你急个什么劲!”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呢?最后这句话夙卿自然是不会说出口的,可夙卿心里也明白那个铁匠铺的傻小子压根就不喜欢她家七娘。    莫凌霄跨上廊道的步子顿了顿,接着就和秦楚熙退后了几步,绕到了拱门后面。接着,就听到杜晓七哼哼道:“当然急了,这关系到我的终身大事!!啊啊,不行,不行,我得回去翻翻有什么素雅点的衣服,如果翻不到就去绫绸坊定制一套。”说到这里的时候杜晓七还特意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夙卿,道:“卿卿~~你不知道我上回在绫绸坊看中一套成衣,特别好看呢,而且那布料也素雅得很,上头绣着精致的白玉兰。唔,不知道铁牛哥喜不喜欢白玉兰……”    她们的声音渐渐远去,直至听不见。    拱门后,莫凌霄望着那已看不见任何的转角处,恍惚间想起昨日杜晓七离开南苑那间房门时,脸上带起的那一丝复杂表情。    那样的杜晓七令人陌生。    “师父。”秦楚熙轻轻地叫唤了莫凌霄一声。    莫凌霄顿了顿,语声淡淡道:“如何了?”    “已遵照师父吩咐,将消息散出去了。”    “……很好。”    方媒婆来过之后,杜晓七天天盼着清明快点过,可清明还未过去,云乡镇就出了一桩大事。是关于李游二府的大事。听说游府的少爷游子龙有一天气冲冲跑去李府大喊大叫说李府骗亲,将说好嫁给他的胞姐换成了胞妹。因是在李府门口闹的,这一闹不出一天整个云乡镇都知道李府准备李代桃僵,因李家大小姐下落不明的关系,怕被游府追究,就将五年前传出来已病逝的李家二小姐替换成李家大小姐嫁给游家的大少爷。接下来,便是李府和游府的互撕。李瑁埙不是吃素的,那游府的老爷自然也不是一把愣头葱,两边一撕起来就扯出了许多陈年旧事,包括周家没落的真正原因。    四月初四,细雨纷纷,夙卿在下午带来消息,说在梅林的一株梅树上发现了两块对半的玉珏。那玉珏恰好是斐青祖传下来的。在那棵梅树下,夙卿说他们还发现了一些白色的齑粉,看样子应是人的骨灰。    夙卿看向窗外的细雨,问道:“你说斐青去哪里了?”    杜晓七歪了下脑袋,反问道:“那一把齑粉,你认为是一个人的还是两个人的?”    夙卿沉默了半晌,闭眼道:“无论是几个人的,起码他们在一起了。”    杜晓七轻叹道:“……也许吧,只望来生他们可以相守。”    盯着杜晓七,见她面色微白,夙卿伸出手,摸了摸杜晓七的面颊,皱眉道:“你怎么不多穿一件衣服?”杜晓七的脸有些凉,明明修为那么高,却从来不用灵力护体,跟普通人一样。    杜晓七微微一笑道:“现在这样正好,再穿一件怕会热。”    夙卿道:“为何不用灵力护体?”修真者向来不畏寒,不惧热。    杜晓七挑挑眉,伸出手拿起茶盅给自己和夙卿各倒了一杯茶,道:“任何事都用灵力,那多没意思啊。世间一年四季,冬暖夏凉自有它的定律。我想去感受这世间的一切。”    忽然想到什么,杜晓七问道:“李府和游府这般闹起来,那李玉莲呢?”    夙卿道:“她死了。”     杜晓七一愣。    夙卿道:“具体原因尚且未知,她被吊死在自家的茅房,身上衣物被剥尽只余贴身衣物不说,最重要的是她的脸还被划花了。”     杜晓七表情淡淡,唇边溢出了一声冷呵。    与此同时,紧闭大门的缘楼内,一对对风铃因透进微风轻轻晃动着,其中一对靠近窗边的风铃尤为崭新,上面赫然刻着两个人的名字。    李玉琀。    斐青。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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