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铮似乎很满意众人的惊诧,点头含笑继续道:“都领到弓箭了吗?” 这一问,诸位儿郎的面色又是一沉。到手的弓箭都是特制的,较之平常所用,小巧了许多,箭头细小却平润,显然是怕在赛场上误伤了人不好处理,箭尾上不是羽毛,却是两根彩色的丝带,想必挂在蝴蝶上,不但不显得残忍,还会为蝴蝶更添几分美丽。这丝带上,写着参赛诸位登记时候的编号,是方便摘下来的时候容易分辨。 因为是要把箭挂在蝴蝶上,弓.弩却也是轻盈的小弓,不需要太多力量。看来考准头才是这次比赛的重点,想出这么个讨巧的主意,礼部也是颇费了一些心思。又要赛出些水平,又不能在这样的场合,误伤了谁,还有什么比小弓,彩箭更添趣味呢? 有些儿郎苦笑着,已经四下散开来,张臂开弓,先拿着在四下感受尝试着弓箭的力量。 沈灵犀笑得却分外欢快,只因沈恩顾从未想过把自己姑娘送上战场建功立业,又因为她素日里喜爱骑射,所以平常给她练习的本来就是小小的弓箭,图着她随便玩玩儿,可是,沈灵犀却也把这小弓箭练习得炉火纯青,百步穿杨不在话下,射出去的箭又分外有力量。 萧央试了试,竟把弓.弩抛在了一边,灵犀奇怪,悄声问:“萧兄,难道你这就要放弃了?” “那弓箭并不趁手,我兄长的一位义兄曾专门教过我一门暗器的功夫,这彩箭甚小,倒是可以用暗器的手法掷出去,怕是更觉方便。” “你说的可是张亭哥哥吗?他用暗器的巧劲儿着实厉害,可惜我总也学不来,说起来倒是许久不曾见过他了,”看萧央暗自点头,沈灵犀不禁大喜,待要跌跤顿足,却在马上,只得捂着嘴偷笑:“很是,他们只说是数蝴蝶上的彩箭,却不曾要求一定是那弓.弩才算,有张家哥哥的独门功夫,萧兄这次怕是要取巧。” 待到诸人搭臂开弓的时候,行动也十分迅速,三十多个儿郎四下分散开来,距离木桩的距离皆在百步之内,四五十步开外。 只是有些人的面色沉静如水,如刘旭; 有些人得意洋洋,如灵犀; 有些人嘴角一丝不大明显的狡黠,如萧央; 有些人眉头紧皱,有些人略显得焦躁; …… 彩箭如雨,纷纷向着木桩飞去,有的箭因为力道不足,半途就显得去势不足,有的箭却因为角度的问题,中途碰上了别人的彩箭,失了准头,因为每个人手中的彩箭只有三枚,却也无人故意使坏,只是这数十人同时开弓,角度本来就不容易选择。 萧央趁着混乱,翻身借力,未用弓.弩,三枚彩箭却都从袖.口.射了出去,他臂力过人,不受小弓.弩力量的约束,这三枚彩箭去势甚猛,竟是第一个到达木桩前面的,三枚彩箭轻松迎着风挂上了蝴蝶。 其中一只蝴蝶借着风势的正飞在牡丹花蕊前面,那彩箭也毫不犹豫,将蝴蝶直接钉在花蕊中心,宛若“蝶恋花”般栩栩如生。 场上已然有人忍不住喝彩,却因为之前的事故,都刻意放低了声音,更显得场上有些惊心动魄地压抑。 其实,别人的喝彩惊呼,都还有限,礼部的刘尚书,御林卫的林铮却实实在在是被惊呆了。那璀璨的“花蕊”哪里是花蕊,却是他们特意着人布置的一块巴掌大的琥珀,彩箭挂上蝴蝶需要准头即可,羽箭后面带着的彩带自然会让羽箭挂在蝴蝶身上不至于坠落,可是彩箭钉在了“花蕊”之上,这又意味着什么?那彩箭钉进了琥珀?什么样的臂力! 在众人的呼喝声中,一只只彩箭挂在蝴蝶身上,远远看去,璀璨的牡丹花,彩色的蝴蝶,飘飞的彩缎,也别样让人惊艳。 …… 场上的年少儿郎,一个个表现十分精彩,圣心大悦,自然是要封赏。 本场的比赛萧央纵然出色,可单从彩箭中的的数量来看,倒有九位儿郎皆是“连中三元”的彩头。结合两场赛事,却是沈灵犀拔了头筹。 一时间沈灵犀有些张扬地摸不着北,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喜悦的味道,忍不住就用眼睛去斜萧央,促狭地皱着鼻子露出讨赏似的笑。萧央纵然摇头叹息,嘴角也不禁噙了笑意,暖洋洋地让脸庞也熠熠生辉。 有心人看在眼里,不觉间,都多了些耐人寻味的深思。沈灵犀的表现自然精彩,好在天真烂漫,可“他”与萧央如此亲密,实在是……拉拢贤良是本能,可是,萧家、沈家……寻思的诸位眼神游离,最后皆落到萧诚和沈恩顾的身上。 萧诚素来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此时自然沉静如水,再看不出什么异样,可兵部尚书沈恩顾的神情却十分“精彩”,额,这个形容词的确有些怪异,可是在场的诸人实在想不出再有其他更贴切的辞藻能用于此处了。 沈恩顾的额头上全是冷汗,有些祈求地看着当今刘珞,似乎是想提醒他记得当初在琼华殿上的承诺。 可圣上此时满心欢喜,怎有心思理会沈爱卿的“眉来眼去”?他把沈灵犀及萧央唤在身前反复端详,细细看了一番,赞道:“怪道人称月华双壁,得此才貌双全的好儿郎,实不辱没我夕月帝都——赏!” 皇帝开了金口,立刻就有人捧了珠玉封赏,在场半数有份,也不特别厚待了哪个。 可随驾的皇后却笑吟吟开口:“今儿皇上高兴,臣妾也忍不住凑趣,前儿恰好得了一对灵犀佩,今日赏给沈卿家的公子,却不应景儿?” 灵犀更见喜悦,一排编贝似的皓齿全撒了欢儿似的璀璨在阳光下,她落落大方提了衣襟上前叩头谢恩。 皇后含了笑意点点手,亦唤到自己身前来看,啧啧称赞:“怎生的如此俊秀?” 众人言笑晏晏,沈灵犀的笑意却似冰封了似的,蓦然凝住,抬起头来看看这高高在上的皇后,一肚子的腹诽不敢发泄,霎时便涨得满脸通红。 皇后又笑:“到底少年面嫩,才夸两句,脸也红了,汗也下来了,可怜儿见的,下去歇会儿吧。” 灵犀狼狈归了位子不提。 圣上刘珞却再也忍不住笑,唤了内侍附耳吩咐了几句,那内侍回头看见灵犀,也是忍不住乐,颠颠儿跑了过去,又附耳在皇后贴身的女官身畔窃窃私语。 如此一番折腾,皇后总算也听了这传话。她先是一愣,盯着沈灵犀看了又看,复拿了帕子,捂着嘴忍俊不禁:“这怎么说?笑得臣妾……哎呦,皇上倒是惹得臣妾,今日竟在众卿家面前失仪……臣妾实在是忍不住,这会儿笑得肚子也痛了。” 夕月新泰年间,帝后恩爱,此番如此,众人倒也不十分诧异,有那得宠的,上了年纪的老臣,还忍不住询问:“皇上与皇后瞒着臣等说笑话罢了,偏又在咱们眼前头这么着,臣等实在是好奇,不若万岁垂怜,索性说与大家听听罢!” 皇后此时才忍了笑,重新端方坐定,双目盈盈看着当今不语。 圣上却拿乔,摇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 这么一来,倒没有谁敢没眼力见儿地追问,只不过在腹内种种揣测,若不是几位公主年岁不大合适,都以为帝后要当场点了沈家大公子做了驸马呢。 皇上又赞了众人,笑道:“之前比的骑射,不过是平日里操练的功夫,今既然来了围场,都要下场试试身手。稍后,御林卫护着安危,让小子们接着赛一赛!看谁赢了朕的彩头去!” 底下人一片应和,各处早已经准备妥当,只等点燃了计时用的线香,那些人皆呼朋引伴,四下往林子里去了。 之后的狩猎,有刘旭的主动示好,萧央的顺水推舟,局势自然明朗,有私下里揣测不休的,见萧家依旧清风明月似的把事做得坦荡,倒也放下一口气。 暂不提朝廷上人心的波澜,单这回秋猎,多少年后被酒肆茶楼闲话的人提及,也算是一场逸闻,听说当年—— 一路上,沈灵犀在前横冲直撞,她骑射功夫也还出色,却极少有出门猎杀活物的经验,见着猎物便忍不住兴奋出声,不知道惊了多少鸡飞狗跳,好容易猎着一回,有侍卫提了血肉模糊的野兔在她眼前喝彩,她心里涌上许多莫名的滋味——许是她自己永远也不肯承认的,女孩子天生对弱小的同情和对血腥的畏惧——别扭地附和大家夸张地笑…… 萧央总是不远不近地跟在灵犀身后。在外人看起来,这未免有些尴尬,因为他看顾灵犀时,比朋友,似乎更多几分包容和迁就。也许永远也没有人明白:当初,明朗、单纯的沈灵犀恰到好处的出现在身世巨变的萧央的生命里,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其实,在萧诚的预设下,萧三公子今日在围场上本该是大放异彩的,可惜,萧央生性顾忌太多,一面在诸皇子面前处处掣肘,一面又不忍置灵犀的安危不顾。 沈灵犀是个异数! 这话倒不是萧诚心中所想,他性格忠厚,对和自己颇有同袍之谊的老友家的孩子,总是欣赏怜惜居多。 沈灵犀是个异数! 这是几位皇子内心颇有“灵犀”的独白! …… 本以为,鲜衣怒马,少年人自有天真烂漫;却原来,清澈眉眼,尘世间从来身不由己!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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