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佛至阿鼻地狱时,蓁蓁刚受过铁网,原本如绸缎一般的皮毛早已全部脱落,浑身上下血肉模糊,她静静地伏在地上,竟似是了无声息。    佛见状低叹‘阿弥陀佛’,问:“白狐,汝可知何为人生七苦?”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女子的声音幽幽传来,嗓音喑哑,却在语气上犹带着一丝媚意。    佛又问:“那汝可知何为五阴盛?”    见她不答,佛说:“生、老、病、死、怨憎会,以上五苦,均属苦苦,就是坏事所生之苦 。  爱别离、求不得,上述二苦,属于坏苦,即好事破灭离散之苦。   色想受行识谓之五阴,集众苦于一身,入色身苦扰不得脱,此是五阴盛苦。   此苦属行苦,诸行无常,轮回流散之苦耳。 ”     佛谒声声入耳,蓁蓁却丝毫不为之所动,她的姿态依旧恭敬,但声音却夹杂着冷漠:“此等凡尘之事,早已与我无关。”    “吾助他入了轮回,汝欠他的,终究是要还的。”    蓁蓁闻言却是微微一颤,她稍抬起头,问得却是前半句:“此话当真?”    佛悲悯一笑,言道:“我佛慈悲,吾今日是为度化汝而来。”    蓁蓁愣在原地,身体竟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开始愈合,转眼间,化为了人形,满头华发寸寸化为浓黑,她终是凄然一笑,长伏于地,如云的鬒发衬着雪肤,触目惊心。    许久,一滴泪从她眼中滑落,她微微启唇,一字一板,字字诛心。    我佛慈悲……    Ψ Ψ Ψ    第一章 所谓世间    第一次    林岚定定地看着眼前那扇古色生香的黑漆小门,门头上吊着个素白的扇面,上面用楷书工工整整的写着两个大字——药寮。    她低头思酌了一下,到底想不起常来的面包店对面何时新开了一家小药铺,几经犹豫,却还是推门而入。    门环轻轻碰撞了下门板,接着‘吱呀’一声,林岚只觉得一股檀香扑面而来,指尖上还依稀残留着青铜兽面的凉意。    举目四望,她惊讶的发现这个药铺的布局与在影视剧中看到的布局全然不同,红木的博古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瓷器、玉件,书架上除书籍外还养着几盆松柏盆景,长条木几上放一古琴,书案上的莲花香炉冒着冉冉青烟,两盏宫灯透出朦胧的光,一扇屏风将本来就显得有些狭窄的空间隔开。    想不到这闹市里竟然还有如此雅致的地方,林岚不禁低叹一声:“麻雀虽小……”    “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一桌一椅一盏灯几架书即可,何陋之有?”    一道嘶哑的女声从屏风后幽然传来,和着檀香竟让人一瞬间有些透不过气来。    女子文绉绉的话语与室内的景致巧妙融合,但这一切却又和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林岚突然觉得背后嗖嗖的冒着冷气,越发觉得细思极恐。    她僵直着身体,手足无措地说道:“对……对不起,我看外面的店名,以为这里是家药铺,所以贸然闯进来,我现在就走,真的非常抱歉。”    女子竟像是能看林岚转身仓皇而逃的样子,莞尔而道:“姑娘,可莫要误会,我这虽不是正儿八经的药铺,可好歹也算半个医馆,如此说来,唤作此名也是无妨的。”    “姑娘可是前来求医的?”    林岚已经碰到门板的手僵了一下。    带着一丝窘迫,她转身呐呐道:“抱……抱歉,我最近失眠,可不可以给我开些安神的药。”    女子似乎并不打算起身,她轻咳了两声。    “失眠吗?”    不等林岚回答,她又自顾自地继续沉吟道:“人之安睡,神归心,魂归肝,魄归肺,意归脾,志藏肾,五脏各安其位而寝。  夜不能寐,多半是饮食不调、心神不安或阴阳不调而成的,是药三分毒,若只是失眠,你只要调理好饮食习惯,只需桂圆莲子汤便可缓和症状。”    林岚闻言,再想想包里扁扁的钱包,不禁暗暗松了口气,正要道谢告辞时,却听那声音又幽幽传来。    “不过,心病还需心医,姑娘,久病成疾,可要三思……”    女子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如同吐着鲜红信子的毒蛇。    林岚走后,一身着白衣女子从屏风后翩然而出,身材窈窕,似乎正值妙龄,她不偏不倚地停在一盏宫灯之前,灯光为她镀上了一抹柔和的光晕,却又巧妙的把她的面容笼罩在阴暗之中。    “扑拉拉”从书架旁的某个角落里,飞出了一只大白凤头鹦鹉,它停在女子身后的屏风上,低头梳理了一下刚刚被蹭乱的羽毛,张了张嘴,声音竟是清冽的少年之音。    “若是我没看错的话,刚刚那个姑娘双眼无神、精神萎靡,是明显的精神衰弱的前兆,丹参、夜交藤、生地、百合、五味子,食欲不振则再加陈皮、谷芽,便可治愈。桂圆莲子汤虽同治失眠之症,但终究要对症下药,这……”    “白凤,功课做的不错。”女子闻言赞许一笑,白凤有些得意地扭了扭身子。    “但……”随即她的话锋又一转,“心病不除,药石无医,她还会再来的。”    语毕,她便转身又向屏风后走去,宽大的红色裙裾拂过实木地板,最终在屏风后消失不见。    白凤偏头看着,心里有些忧伤地想道,如果阿蓁每天都能在屋里到处走走,自己也不用每天都要挣扎着起来打扫屋子了,化成人形真的好累的说。    屏风后又传来一阵急过一阵的咳嗽声,想到自打入秋后阿蓁因为这咳喘之症便没睡过一次好觉,白凤的头冠耷拉下来,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Ψ Ψ Ψ    林岚迎着微凉的秋风打了一个喷嚏,晃了晃已经被檀香熏得不太清明的脑袋,朝街对面那家面包店走去,看了眼手机,算算时间发现可以赶上新出炉的法国长棍,脚步不由得轻快起来。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在她接到X美的通知书后的一个星期后,她坐在书桌前,莫名像怀着某种仪式感一样剪碎了它,很认真,然后把它的尸体冲进了马桶里,冲水声格外响亮,林岚好像看到那无数个对着石膏像奋笔疾画的日日夜夜离她远去,在那些日子里,每天都是是一样的大卫,不一样的只是取决于用的是暖宝宝,还是电风扇。    随即,她给远在重洋妈妈打了个电话。    妈,我大概落榜了。    她听到自己语气落寞地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您好,哪位?对不起,我现在有个重要的会议,等会议结束再给您回过去……”    对面话音未落,林岚便利落地挂掉了电话,打给了通讯录里剩下的那个人。    无法接通……    她面无表情地想道,哦,这大概也是一个会议。    没关系,没关系,不要紧的,他们只是太忙,只是太忙……    屋子里暗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她起身拉开窗帘,垂眸却震惊地发现在她的视线里,街上的所有人像被打上了彩色马赛克一样,花花绿绿的,看不清面容,看不清衣着。    林岚愣了愣,‘噌’得拉上窗帘,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是痛的……    她又缓缓拉开窗帘,看了一眼便闭上眼睛,绝望的爆了句粗口。    这令人尴尬的症状似乎让她几乎变成了一个废人,至少在至今为止,她再也不敢和街上的陌生人轻易接触,很诡异的感觉,还有就是——    谁想去和一坨不断随着动作扭曲马赛克说话啊?一碰会不会倒下来啊?碎一地的那种,我绝对会被吓到抢救不过来的吧……    抱着法国长棍走出面包店门时,正在内心不断咆哮的林岚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形马赛克。    “对不起!”  “对不起。”    预想中的人间惨剧并没有发生。    相互至歉后,两人擦肩而过,走两步后,林岚却禁不住回了一下头,泛着蓝调的灰,是个从没见过的颜色。    她低头猛嗅了一口面包的香气,嘴角不由得上扬起来。    而且……声音也很好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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