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以后,未晞再没有见过挚羽,并非是不知道他的行踪,而是怕被人知道了他的行踪。    除了她再不能去找他之外,一切似乎还和以前一样,但是她心里明白的得很,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便是如此,越是平静,便说明他们背着她做得越多。    小院的守卫和侍女都换了,在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换的,若非惯来给她梳头的侍女变了个模样,照着她的状态怕是发现不了。    /    那一天的夜晚闷得厉害,天上的月被重重乌云遮得严实,透不出半点的光。    “看来明天要下大雨。”未晞一个人站在窗前自言自语,眉头轻轻皱着,有些担忧挚羽的处境。    栖身的小木屋定然是回不去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不然明天这雨落下来,定然要病上好几天。    “挂念他了?”    君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双手负着,面上是少有的从容姿态,夹着一丝疲惫,这一刻,看上去与寻常人家的父亲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父君。”未晞少见父亲这般模样,心下不由得放松了一些,嘴上仍是恭敬唤一声。    “嗯。”君上轻声应下,转身往屋里走去。“夜里风大,进来吧,别吹着凉了。”    未晞点点头,跟着那宽厚的背影,看着他在桌前坐下,给出了示意,才敢在他对面坐下。    “你近几日都特别拘谨。”君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头也不抬地说道。    确实,未晞虽然是重明一族的公主,但是依着无比尊贵的身份加上父母兄长以及族中各位长老的宠爱,自小就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近日却过得越发地规矩,变得不像是她了。    “我……”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是担心那小子,你这般模样也是为了不引起注意,好寻机会去帮他。”    “父君……”    不等未晞把否认的话说出口,君上已经扬起一只手打断了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说不想去帮他,我是不会信的。未晞,父君知道你对挚羽那小子自小就有情谊,照理说他也没有什么错,可他错就错在在你生辰当日做出了伤害族人的事情,作为一族之长,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女儿就徇私。”    “父君,挚羽他那样是有原因的,他自小和哥哥相依为命,是族人们错手杀了……”    “我知道,所以今晚我才会来找你。未晞,你要明白,你想和挚羽在一起之前,你首先是重明一族的公主,你的身上背负着的是继承祖神的神力光复重明一族的重任!父君今日就把话跟你说明白了,挚羽身上的煞气不除,他一日没法在谷中立足,而除去煞气的强大神力,只有祖神留下的神力能做到。”    “这……可我若是继承了祖神的神力,也就相当于我背负起了整个重明谷,那我若是想和挚羽一起,岂不是……”    “不错,依着族中规矩,重明一族需要繁衍白重明鸟,令祖神的神力能够得到继承,你是数万年来继祖神之后的第二只白重明,你必须肩负起这个重任。是要他好好活着,还是要他躲躲藏藏地连见上一面都艰难,全看你的选择,你好好想一想吧。”    “不必想了,我要他好好活着,光明正大地作为我重明谷的族人活着,而不是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父君,可我要怎么做?”    “嗯。”君上点了点头,呷一口茶细细品茗了一会儿,似是知道她会这么回答,倒是没有急着答话,待得一杯茶水饮尽又为自己续上了一杯,这才抬起头轻飘飘地看向她。    “我早已和巫灵阁各位长老都商量过了,若果真可以这样将他身上的煞气除去,族人们害死了他的哥哥,他也伤了多名族人,就此抵过也无不可。问题在于,这过程太过艰难,以你现在的修为,继承祖神的神力怕是有些痛苦,再施法将他身上的煞气除去……”    “所以……”    “所以,我和巫长老的意思是,你明日就将挚羽带往雾泽血池,我们会施法助你继承祖神的神力,借着这契机你当即除去他身上的煞气。”    “就这么简单?”    “简单?”君上眉梢扬了扬,抬手照着她的脑袋敲了一下。“做法就是这么简单,等你做起来,你便知道不简单了。祖神的神力太过强大,父君和巫长老都没有那个把握,你现在还这么小,实在是不想让你冒险,可看你为了那小子变得这幅样子,实在是心里难受。”    “哎呀,我就知道父君你最疼我了。”未晞笑眯眯地俯过身来,手肘撑在桌面上,脸上一扫近几日伤春悲秋的模样,心里落下一块大石。    “好啦!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像小时候一样,被别人瞧见未来的族长是这个小孩子的样子,你那什么威信让人信服?”    “凭我高贵的血统啊!”未晞脑袋扬得高高的,洋洋得意于自己投生了一个好胎。    “行了,不跟你贫了,早些休息,明日可是要费一番心神的。父君有些担忧挚羽他不肯跟你去雾泽血池,谷中圣地,他若是担心我们要害他不肯跟你过去,你该怎么办?”    “就是因为谷中圣地才不需要担心呢,父君你就放心吧,他若是不肯,我也自有办法将他带过去。”    “嗯,那便好。”君上点点头,将杯中茶水饮尽,道了句早些休息,一道红光闪过,便没有了身影。    望着那消失的人影,未晞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一抹忧愁爬上了眉梢。    明天过后,她做了这重明谷的主人,便不能那般任性了。    她和他的未来,从来都不是两个人嘴上说了就能作数的。    /    未晞一夜都没有睡着,奇怪的是,漫漫长夜她竟一点儿都不觉得漫长,好像眼睛一闭一睁之间,天就已经亮了。    说是天亮,其实也只是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天色出奇地阴沉,天上黑压压的一层乌云,始终没有挥散开去,雨水也没有降下来,就这么沉着,闷着。    未晞一大早就捯饬好了自己出门去寻挚羽,她没有让任何人跟着,挚羽藏身的地方,一定是那个他们约定好只有彼此知道的秘密之地。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始终有一些不安在徘徊。    /    雾泽血池前摆下了祭台,君上与王后高坐上首,巫长老携着各位巫灵阁长老候在祭台中央,广阔的祭台上没有任何人出声,寂静肃穆得连旁侧滴漏水滴落下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午时时分,未晞终于带着挚羽出现了。    走近了祭台,挚羽定定站在未晞身后,怎么也不敢再往前走,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标记泛着血红色,眼睛也变得血红,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挚羽,你怎么了?”未晞紧张地拉住他,生怕他一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挚羽伸手捂住自己的头,万分痛苦令得他不由得低吼起来。    高坐上的人朝着下方点了点头,巫长老便领着几位长老走上前来,分别站在了几个方位上,两只手上个凝起一团灵光,强大的神力带起的风掀得斗篷都翻飞起来。    随着他们的施法,脚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六芒星阵,耀眼的光芒直冲天际,将两人围在了里边。    “父君!”未晞有些慌张地看向高位上的父母和兄长,没有人告诉她要开始得这么仓促啊,仓促到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白玉得到父亲的指示飞身上前,巨大偶的白色羽翼从身后伸展开,带着他停在了六芒星阵的上空,双手交叠于身前,施法将未晞往上带。    “哥哥,你要做什么!?”未晞惊慌地一边大声质问一边紧紧拉着挚羽。    强大的神力将她往上吸去,而挚羽双足被禁在脚下的阵法上动弹不得,两人紧紧握着的手随着着禁锢之力被一点一点拉开,一点一点变得遥远。    未晞被带到了君上的身边,王后拔下头上的一根翎羽,扔向未晞,吹出一口仙气,那翎羽便化成了银色的牢笼,将她困在里面。    “父君!母后!你们要干什么!不是说要让我继承祖神的神力吗?!不是要帮挚羽出去身上的煞气吗?!”    未晞双手扒在笼子的栏杆上,声嘶力竭地嘶吼着。    六位长老将六芒星阵缩小,移动阵法连带着挚羽一起到了血池的上空,下面是翻滚的血浪,好似地底下无尽翻滚的岩浆,虽是都能将他们吞噬掉。    “未晞,你这样天真,父君怎能放心将重明谷交给你?你难道不明白吗?天生煞气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人生来就是邪煞!即便是他做得再好再克制自己也改变不了骨子里的煞,若我们不对他狠一点,日后他入了魔,也不会念着我们的不杀之恩的!你作为重明族的公主,你该为族人考虑,而不是你那可笑的儿女之情!”    “父君!你明明说只要我继承了祖神的神力,就可以除去他的煞气的!你怎么能说话不作数!”    “以你现在的修为根本不能继承祖神的神力,就算你继承了祖神的神力,天生的煞气也是不可能除去的!为了重明谷,为了地仙灵境,只能除去他。祖神当年身葬雾泽血池,元神归于虚无,这血池,是谷中的圣地,也是最为凶险的地方,只有让他死在这里灰飞烟灭,才能换来谷中的安宁。”    这番话好似当空一道惊雷落在了未晞的头上,纵然心里再多的不安她都不曾怀疑过父亲的话,哪曾想这只是欺骗,欺骗了她,也欺骗了挚羽。    笼子是王后用修为渡出来的,结实得很,光是用蛮力是挣脱不开的,未晞屏住了心神凝起了修为,打算和这笼子碰一碰。    白色光芒微微泛起,只听得不远处一声急切的唤声,带着无尽的怨恨,她愣了一下,僵着脖子扭头看向挚羽,印象中,他从未这样叫过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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