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这声尖叫在半夜徒然响起,着实让人毛骨悚然。  又听见外面脚步声凌乱,有人喊着死人了,很多人都匆匆而起。    凤笙也听见了。  但她没打算起来,可房门却被人嘭嘭敲响。    “谁?”  “方贤弟,是我。”  敲门的人是范晋川。    “店里好像死人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知春和知秋已经起来了,但方凤笙还不想起。  她夜里很难安睡,如果睡不好就被叫起,会头晕不适,所以每到这个时候她的耐性会非常不好。    知春和知秋都知道,看着她的目光犹豫:“公子?”  凤笙坐了起来,心里一面想着这人真八卦,死人了就死人了,去看什么热闹,一面应道:“你等我一下。”    等她穿好衣服,知秋去打开门,范晋川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小七。  更深夜重,范晋川匆匆而起,但衣衫却并不凌乱。发髻整齐,一身洗的有些泛白的青袍,也是板板整整穿在身上。    “方贤弟请恕愚兄深夜打扰,但客店里出了这种事,我们还是去看看情况的好,刚好彼此之间也可当个佐证。”  “范兄倒是挺仔细。”    “愚兄曾遇过类似的事,因不想多惹是非,就闭门不出,谁知恰恰是独善其身惹上了一身麻烦。”范晋川苦笑说。  “也是在客店里吗?那范兄有点倒霉了。”    凤笙发现范晋川没有看自己,目光迟疑地落在床榻上。  她这才反应过来,两间房四个人,禹叔又是个男人,所以知春和知秋是跟她同一间房的。本来二人要打地铺,可连日多雨,地面湿凉,她就让二人跟她同塌而眠。    这种事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因为以前就这么干过。可在外人眼里就不一样了,三个大男人同睡一张床榻,未免惹人遐思。  再去看两个婢子,尤其是知春,虽一身男装,但小脸睡得通红,发髻凌乱,引人遐想。    凤笙忍不住咳了一声。  范晋川愣了一下,忙道:“方贤弟,走吧?”    不知为何,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目视方凤笙,这和他素来的习惯可不同。凤笙猜到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不过她也没打算解释。  她点点头,又对知春知秋说:“你二人也同来,无端生出了人命案,小心为上的好。”    出门时碰见禹叔,一行人便同朝人声喧嚣处去了。    *    死的人是那个胖客商。  此人姓王,姓名不可知,他身边的下人都叫他王老爷。    王老爷死状其惨无比,竟是被人用钝器砸在头上,当场毙命而亡。  方凤笙一行人到时,正有人找了块布盖在王老爷的头脸上。知春看了个猝不及防,吓得就往方凤笙身后钻去,抱着她衣袖不丢。    凤笙感觉范晋川的目光落在她手臂上,咳了一声,将手臂从知春手里拿出来:“没事,已经盖住了,不信你看看。”  知春连连摇头:“少爷,我害怕。”    “瞧你那胆小的样子,少爷都不怕,你怕什么。”知秋笑她。  “你陪她在外面站一站,就不要进去了。”    ……    房间里已经围站了不少人,都是住店的客人,还有老掌柜和两个小二。  老掌柜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嘴里不断地喃喃说,这几日感觉一直不好,总觉得要出什么事,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种事。  这一看就是故意害命,一般客店摊上这种事,也是倒了大霉。    “掌柜的,你可不能慌,你忘了官爷是怎么说的?”    这种荒郊小店,最易出事,若是小事也就罢,若是出了人命案子,如若抓不到真凶,客店就会被追责。毕竟人是死在店里,以前可没少发生过黑店谋财害命之事,所以官府对这种荒郊小店核查极为严格。  一旦发生命案,轻则赔银子了事,重则被官府查封了店。    “是的,我不能慌。”  老掌柜略微振作了一番,就恢复了冷静,对围观众人拱了拱手:“小老儿在此地开店,经营数十载,不为挣钱,只为给南来北往的大伙儿提供便利。这还是第一次发生这等惨事,还望大家给予配合,尽可能及时找到真凶。如若不然,只能等雨停后去报官,等官府的人前来查清案子,诸位才能离开。”    “死了人关我们什么事,凭什么让我们浪费时间耗在这儿?”  “就是。”    也有人帮着替老掌柜解释,说一般碰到这种事,都是这么解决。估计也是南来北往走惯了,知道些里面的路数。  就在大家一片吵嚷之际,陈四突然说话了。    “我知道杀人凶手是谁,肯定是他。”  “谁?”    陈四指着不知何时去了尸体前,正在翻看尸体头上伤势的范晋川:“就是他!昨日老爷抢了他的房,还当众起了几句争执,无缘无故的,怎会有人无端杀人,肯定是他怀恨在心,趁我去厨房端水,对老爷下了毒手。”  说着,他一头撞了上来:“你别动我家老爷的尸体,是不是想毁灭证据?”    *    范晋川错愕。  小七一把推开撞上来的陈四,不忿道:“你们瞎胡说什么,我家公子怎么可能杀人?”    “怎么不可能杀人?那他为何去翻看尸体,旁人看了都是避之不及,就他往上凑?”  “我家公子是……”    “你怎么不说了?你肯定是帮凶,这下不小心说漏了嘴吧?”陈四一面哭,一面对围观众人说:“住在这里的人都是素未谋面,无冤无仇,我实在想不出除了他,还有何人会杀了我家老爷。老掌柜,快把他抓起来送官,替我家老爷讨回一个公道。”    小七着急看着范晋川:“公子,你快说句话。”  范晋川却没有说话,也不知皱眉在想什么。    方凤笙看不下去了,她见这位范兄也不蠢,怎么每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这人也是倒霉,好生生的又招上这种事。    她站了出来,道:“大家先安静一下。”  又对老掌柜说:“老掌柜,我因家学原因对刑名之事还算有些涉猎,如果不嫌弃,这件事我帮您参谋参谋如何?”    虽接触不多,但方凤笙一派读书人的模样,为人又谦和礼让,在这一群客商脚夫的粗人中,十分醒目。时下人都尊重读书人,总觉得读书人就是比别人聪明,如今方凤笙主动揽下这事,老掌柜自是乐意之至。    “不嫌弃不嫌弃,如果少爷能查出真凶,这位惨死的王老爷和小老儿都会十分感激您的。”  “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接下来,还望大家多多给予配合。”她对众人拱了拱手,这也是俗称的礼多人不怪。    “现在,请老掌柜命可靠之人,去每个房中清点一下住客,看是否有人不在房中。如若在房中,请将人请到大堂中聚集。”凤笙边说边解释道:“路被大雨冲垮,凶手跑掉的可能性不大,应该还在店中。而且杀人总要有个杀人的意图,或者泄愤杀人,或者谋财害命。所以第二步就是清点王老爷的财物,看是否财物有失。”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方凤笙不过短短一段话,条理清晰,逻辑分明,比那些刚才在旁边乱插嘴的人强多了,一看就靠谱,所以老掌柜忙让人下去清点人数去了。    “是谁第一个发现人死了?”    *    经过一番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差不多就清晰了。  最先发现死者的是王老爷的小厮陈四。因为下雨行程受阻,王老爷心情十分不好,在大堂里喝了酒后,就带着人回房休息了。    只有两间房,他和陈四一间,两名随扈一间。不过两名随扈要看守货物,都是换班歇息的,留在房中的那个因为太累,回房就睡死了。  半夜,王老爷口渴要喝茶,陈四就去厨房找水,谁知端着水回来,却发现王老爷死在房中。    那声尖叫就是陈四发出的,小二奎子闻声匆匆跑来,两人在走廊上撞了个正着。为此,奎子的胳膊还摔了一块儿青。  凤笙又询问过旁边几个房间的客人,并没有听见有其他异响。还有那名留在房间的随扈,他是第三个到的人,出了房门就看见陈四和小二奎子撞在一处,摔倒在地。    “现在我的嫌疑被洗清了,他的呢?”陈四似乎对范晋川很有隔阂,一直没忘对他的控诉。  “他啊?”凤笙没忍住笑了下 ,都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倒是范晋川不知为何想起之前她那一句,范兄可真够倒霉的话。    “别急,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如果真是他为了泄愤杀人,定然跑不掉。”  陈四咕哝了一句:“你二人熟识,谁知道你会不会包庇他。”    范晋川正欲说话,这时另一个小二匆匆来了,说他带着人清点过,有一个房间的客人不在,他去查过住房的记录,是三个脚夫。  这三个人晚上吃饭的时候还在,这时人却消失了。    同时,带着人清点王老爷财物的老掌柜,也清点出了结果。  根据王老爷的两个随扈提供的消息,这次王老爷是去泰兴结一批货银,同时又从泰兴运了批货回来。  可是现在那批货银没了。    这次,不用方凤笙提醒,老掌柜就召集了人想去把那三个脚夫追回来。因为客店人手不够,他特意求助了其他人,并悬赏说,若能把这几个人追回来,他给二十两的赏银。  而且这种命案报到官府那里,也会有奖赏的。    为了银子,不少人跃跃欲试,都是常年行走在外的人物,胆识自然远超寻常人,当即就有好几帮人搭伙追了出去。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因为王老爷的尸首还在那儿停着,大半夜的实在瘆得慌,就有人建议换个地方等。  老掌柜带着人出去了,方凤笙出去的时候,却对站在屋中一角,一直没说话禹叔,使了个眼色。  禹叔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    逃走的三个脚夫被抓回来了。  也是他们倒霉不走运,如若没有方凤笙的提醒,等客店这边发现他们失踪了,定是第二天早上了。脚夫干得就是长途跋涉押送货物的活儿,脚力惊人,不带任何负重,光凭脚力,哪怕路被大雨冲垮了,也足够他们逃出去了。    可惜方凤笙反应太快,他们才逃出不远,就被人抓住了。  搜了身,王老爷遗失的货银果然在他们身上。    之后不用拷问,这几个人就招了。  其实他们也是苦命人,这趟帮人押送货物,可惜走在路上损了一包货。因为这个,辛苦了一个多月天,却一分工钱没拿到,还挨了顿打。不光这个,回来的时候也没找到活,只能无功而返。    谁知路上碰见大雨,换做平时,他们都是餐风饮露,这次却不行了,又得自己花钱住店。几人本就郁闷,又发愁这店住下去,到时候没银子结账。这时多金又高调的王老爷出现了,第一天住店就拿银子砸人,难免落在人眼里。    这三个脚夫观察了大半日,私底下商量,索性抢一票就走。这种恶劣天气,就算发现了,也没人会追他们。说不定等被人发现,他们早就走远了,是时天下之大,去哪儿找他们。  于是他们就瞄准陈四去厨房端水的时候,袭击了单独一人在房中王老爷,抢夺了货银逃离。    “我们只想抢银子,没想杀人。”  “我就是拿了根木棍打了他一下,他当时就晕了。我下手有轻重,人怎么可能会死?”    见出了人命案,三个脚夫都被吓得不清,互相推诿之下,那个动手的脚夫就被推了出来。  这脚夫也懵了,整个人如丧考妣,不敢相信真死人了,可事实摆在这儿。    其他人也不知道说什么,既觉得他们可怜,又觉得这样的人太可恨,经常在外面行走的人们最怕碰见杀人越货之事,自然厌恶至极。    “方少爷真是料事如神,慧眼如炬,这次的事可多亏了你。”  “老掌柜太客气了,不过是适逢巧合而已。”凤笙面上笑着,眉心却是蹙了起来。    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徒然响起。  “凶手不是他,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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