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原计划,第三天的拍摄会有个小明星来参加,不巧的是今天天气不怎么好,从清晨就开始下太阳雨。    梁京京一早就被疲惫不堪地拖过来,结果大家左等右等,也不见有明星来。    前面该拍的拍得差不多了,所有人都疲了,大腕不来,他们也不急着开工,在飞行楼外的檐下拿小马扎坐成一排,看雨、吹牛、磨洋工。    “是什么明星?”  “不知道,说是一个香港明星。”  “香港明星?唱歌的还是演戏的?”  “演戏的吧。”  “怎么架子这么大,现在明星那么多,怎么还有这么耍大牌的。”  大家坐着坐着就无聊了。    梁京京乐得清闲。不知道是累还是没睡醒,胳膊支在大腿上,她用手托着脑袋,连手机都懒得玩。    天上挂着大太阳,却又飘着碎雨。蒙蒙雨雾中,被青草包围的跑道上,一群人围着两辆涂装炫酷的飞机动作着,看样子像是又有人要飞了。    “京京,昨天你飞上去之后是什么感觉?”身旁,一个小男模正在玩手游,忽然有些好奇地看看她:“我看你下来之后吐得那么厉害,是不是挺难受的?”  梁京京转眼看他,“不难受,昨天是我自己状态不好,你想试试不?”她加一句,“其实特刺激。”  男模的头向后拉了点,用手指指她,笑着说,“嘿嘿,想让我上当,门都没有。我们在下面都看到了,你们那个飞机翻来滚去,全是高难度动作。你那个飞行员太厉害了!”  小男模看上去人高马大,其实才二十岁,高中刚毕业就出来混了,话里话外有点孩子气。梁京京不觉得是自己比人家成熟,只觉得是在跟个弱智说话。    梁京京叹着气站起来,伸伸手腿,扭扭脖子。被雨洗净的空气闻着挺舒服,她低头问王亚要不要去旁边转一转。  王亚:“你不累啊你?下雨没看见?”  梁京京:“你不去我自己去了,要是开始了就打我电话。”  “你去吧,别走远。”    也没打伞,闲走几步,梁京京发现旁边有个楼梯可以通到二楼的一个平台。    “这能上吗?”她问工作人员。  两天下来,机场的工作人员跟这几个人也熟悉了,跟她说,“上去干嘛?”  “随便看看。”  “那你去看看吧,上头什么都没有。”    还说什么都没有呢,谁想刚上来,耳畔一阵轰鸣声,梁京京抬头,只见蓝空下正洒着一片温柔雨,一辆黑白涂装的特技飞机从她的头顶一掠而过。  “我去……”  好在她这两天已经有点习惯飞机了。    “三千块!”    背后有陌生的人声,梁京京回头,只见一个满脸阳光笑容的年轻人正看着自己。  这人昨天她见过。    孟至超不认生地走过来,笑眯眯地:“你们今天不拍了?”  梁京京一脸纳闷地,“你谁啊?”  “我叫孟至超,谭真同事,昨天在食堂见过。他说你正在讹他三千块钱,他把钱给你没有?”  这人跟倒豆子一样呼啦啦地说着,梁京京的眉越皱越深。    “谁讹他钱?”  “不就是你。”  梁京京:“……”  “你是他同事?”  “你不信问他啊。”  梁京京“呵”地一声笑,望着下面,似自言自语:“你们这个机场还真是出奇葩。”    “三千块。”  “你叫谁呢?再叫一遍。”  “你挺凶的嘛……”孟至超一脸坦然,笑得干净纯粹,“你是思蓝的英语老师吧,哎,以后能不能多照顾照顾我们小思蓝,其实他挺可爱的。”  梁京京见过很多自来熟的,没见过能熟成这样的。    “至超!”半空里忽然有人叫他。  梁京京跟孟至超一起回头,只见再上一层的看台上,两个男人很悠闲地站在那望着他们,背后一片清淡光影。    徐宁冲孟至超喊:“过来。”  孟至超跟梁京京说了“拜拜”就小跑而去了,走时不忘提醒一句,“拜托啊,以后对我们思蓝好一点。”    梁京京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人跑上去,与此同时,她对上了一双清亮有神的眼睛。    扭过头,梁京京把手搭在栏杆上,暗暗地抿抿唇,放松面部表情。    远空中,才飞走的那辆飞机居然又翻滚着飞回来了,野马一样地在雨空里尽情撒欢,空气里尽是引擎的轰鸣声。    片刻后,有人在这阵巨响中一声不吭地站到了她旁边。    “站这儿干嘛呢?”    梁京京望着那飞机不说话。  “怎么样。”谭真侧额看她一眼,又望向天上的飞机,“想不想再试一次?”  “是你想再被人吐一次吧。”  “今天好点没有?”  “健康得很,昨天是太热。”静了下,她忽然看向他,“对了,你怎么好意思跟别人说我讹你钱?”  “谁说的。”  “刚刚那个,他说是你同事。”  “孟至超?”  “对。”  谭真一本正经地:“哦,是我跟他说的。”  拧着眉,梁京京无语地看着他。  谭真笑了下,“三千换屏,你讹没讹我?”  “你要发|票我也给你看了,还要怎么样?”  梁京京说,“你们这机场这么大,一会儿帮人家农民撒农药,一会儿又拍广告做宣传的,把那些想上天飞的有钱人骗得晕头转向。你们工资也不会低,做人大气点。”  “我不在这工作。”  “那你这几天在这干嘛?”  “打暑假工。”  梁京京:“……”    细雨丝被阳光照成金色,濡湿了他前额的发、年轻而英俊的侧脸。谭真嘴角微扬,有点调笑意味。    神经病。  转过头,梁京京用手打理了下自己的头发。    谭真忽然说:“我问你件事。”  梁京京看看他。  “我们那学校现在还在不在了?”  几次接触下来,他第一回提到关于学校的事。  “你是说育德中学?不知道。”  “这么不关心母校?”  “你这么关心不一样是不知道,还在这问我……”梁京京哼一声,“再说了,你就在我们班呆了一年,好意思称是自己母校。”  像是笑了下,谭真说,“呆一年也比一些人有良心,本地人,自己母校在不在都不清楚。”  梁京京说:“不好意思,我们家前几年就搬走了。”    若有似无的太阳雨下,从这个角度看这片空旷之地,颇有点宁静淡远的意境。    在昨天的飞机上,梁京京还看过这地方的另一种模样,小小一块,镶在周边的河流、田野与乡村建筑中。    两个人各有所思地站在那儿,忽然,梁京京裤兜里的手机震了。    梁京京接起来说了几句,看看身旁人,“我下去集合了。”  谭真说:“你们还要在这边拍几天?”  “今天就结束。”  “那三千块你还要不要?”  “废话。”  “我有个提议,你要是同意,不光能拿到这三千,还能拿到更多。”  梁京京露出招牌微笑,很警惕地说,“不成熟的小提议是吧,你说,我听着。”  谭真笑了下,望着下面,“暑假里帮蒋思蓝补课。你要是同意,我们再细聊。”  梁京京正要说话,手机再次狂震。  “你先考虑一下,想好了给我个回复。”说完不等梁京京下楼,他倒是先从旁边的小门走了。    梁京京匆匆跑下去。就刚刚这么几分钟,她发现自己的头发竟然都快被淋湿了。这雨看着小,却很细密。    迎着小雨,梁京京跑回队伍。    所谓的明星大腕已经来了。是一个看上午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肥头大耳的,梁京京压根不认识。一群人鞍前马后地围着他。    导演忙着跟人家明星沟通,也顾不上迟到的梁京京,只在得空时瞪了她一眼。    王亚跟她低语:“叫你不要乱跑,刚才又在说你了。钱还没上账,你别给他们抓到小辫子。”  像她们这种性质的短期工作,基本都没合同,事后以各种借口赖账的不在少数。  梁京京说:“知道了,我刚有事的。”  王亚压着声音:“我都看到了,又跟你初中同学在那聊起来了,他是不是想追你。”  梁京京“呵”了一声,“我就那么好追啊。”  王亚看看她,“不见得,看你们就不像是正经同学。知不知道你昨天吐的时候抱人家抱多紧,几个人都拉不开,故意的吧?”  梁京京被逗乐了:“滚你的蛋。”    那头似是沟通好了,工作人员喊着开工。梁京京跟着大家走过去,忍不住回头。    二楼的平台空空荡荡,人影不在了,只剩小雨在阳光下轻飘。    梁京京记得,谭真那年是在他们开学后才转来的。    转来前学校里一点风声也没有,班主任有天突然就把人领到班上,说他是大家的新同学。    这么多年,这人在外貌上没什么大变化。又或者说,梁京京觉得,这世上每个人都有一股属于自己的神|韵,哪怕你垫个鼻子割个双眼皮,有点“面目全非”的意思,只要简单相处,老朋友都能认出来。    不,甚至都不需要相处,有时一个对视、一个擦肩,就能在泱泱人潮中一把把你揪出来。    十四五岁的转折生谭真,五官身高像现在一样挑不出问题,是个长相帅气的少年,但在学校里他并不起眼。至少在梁京京看来,他有个很致命的缺点——土。    穿的土,说话还带着点不知道是哪里的口音,跟学校里那些精致帅的男生们没法比。女生们私下讨论,觉得他有点可惜。是帅哥,偏偏帅不起来。    初中孩子对人的审美还停留在表面。  梁京京从小就爱时髦、爱漂亮,又因为姣好的外貌,在学校向来是个香饽饽,她的外号就是名字的谐音——“亮晶晶”,是一颗挂在校园上空、散着璀璨光芒的小星星。    谭真刚转去时,这个“亮晶晶”的女孩没多看过他一眼,没想过会和他产生任何交集。    就像现在,梁京京没想到,近十年后,他们机缘巧合地又碰上了。她似乎也是在这时才发现,她一直没忘记这个人,这个只在初二出现了一年的转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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