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义满低声道:“您把义山叫起来。”说完便不发一语了。

锦瑟只得回到桌旁,推了两下,可薛义山仍醉醺醺地打着呼噜,锦瑟心一横,拿起桌上早已冰凉的茶水,兜脸就泼了上去。

薛义山一个机灵,炸着手就跳了起来:“谁?谁?义满快走!”

话没说完,便瞧见了锦瑟。

他愣愣地盯了一会儿,似是难以置信,又转头望了望薛义满,见薛义满点了点头,方才迟疑着开口:“您是……”

锦瑟沉声道:“是我,薛珺。”

薛义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呜咽着埋下头:“大姑娘……”

锦瑟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疑问,一把拉住薛义山:“山叔,你且起来。满叔有话要跟我说,但必须得先把你叫起来。”

薛义山站直了身子,原来身高八尺的汉子,竟然已经伛偻至此,只是畏畏缩缩地兜头缩手,原来在军中的豪气已经一丝也无。

薛义山低声道:“大姑娘且等等。”说着走到床前,兄弟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薛义满坚定地点了点头,薛义山便飞快地给他套上了一身靛蓝色衣裳,又把他扶起来,挟着带到屋内的一把黄杨木椅上坐下。

锦瑟这才看清,薛义满的手脚都已被尽皆折断,只皮肉连着,手脚晃晃悠悠,都已经萎缩的不成样子。

薛义山搬了把椅子,用袖子擦了擦,放在锦瑟身后,自己就站在了薛义满身边。

薛义满仍是不肯抬头,只沉沉道:“是我对不起老爷,对不起大姑娘……”

十年前,刚过完年没多久……

彼时薛渊不顾族人的反对,抛了做安稳富家翁的人生,硬是捐了功名,带着一干下人来到幽州,一步步从六品千总做起,凭着自小读书习武,武艺和兵法都颇有心得,也凭着家资巨富,大方豪爽,很快结交了上上下下的官员兵士,不但受上峰赏识,在军中也有些威望。立了些军功后,很快做到了从四品。

与此同时,薛渊也在幽州安下了家,娶了幽州有名的美人云氏为妻。

主家成家立业,获了功名,且看以后只会更好,下人们自然是只有跟着欢欣鼓舞的。

薛义满本来是薛家家生子,他亲娘正是薛渊的乳娘。有了这层奶兄奶弟的关系,薛渊向来极为照拂薛义满,甚至不用他开口,就给他放了奴籍,而且不但给他安排了军籍,还让他做了自己的亲卫,在帐前行走。

谁都知道,做亲卫是军中提拔最快的。

府里人人眼红他,他堂兄薛义山更是苦苦哀求了,求他带携自己从军,脱了奴籍。

他与薛渊提了提,薛渊没说什么便办了。

任谁也觉得,薛渊是恩人,待他情深义重。

可只有薛义满自己知道,他嫉妒薛渊,嫉妒的要死,也盼着他死。

这种嫉妒和恨意,也许来自襁褓时期,从他的母亲丢下他去奶了薛渊时便开始了。等他大一点,成了薛渊身边的小跟班,吃的用的都要看薛渊脸色,恨意就愈发深了。

但他也知道,他是奴才,薛渊是主子,他就算再恨,也无可奈何,也只能埋在心底,一星半点儿也不能露了出来。

直到那天,他在深夜回家的路上,有人将他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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