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迈着犹豫不决的步子向小琪家走去,你看着田野的景色你尽量调节着你的情绪,也鼓动着你的勇气。实话说到底,每次靠近她的家你的心都无名的紧张。以前是怕她,现在怕她家人。
这个世界总有一些事是让人恐惧的。一路上你走走停停,防范着碰见熟人。你恍惚的走着,你看到田野下边那座安静的学校,那是你们的小学,你童年的喜怒哀乐尽皆围在高高围墙内,高墙上长满了荒草。虽然此刻它如此安静,里面没几个学生,再也回不到当年那个书声琅琅的场景了。可每当你走过,总能听到那些溶在岁月里的声音。你想起了灭鼠运动之后不足一个礼拜,你的堂兄上厕所时无意捉住了一只黑色的小鸟,你们那地方叫“狼鸟”,因为叫声像说话,体型比普通的鸟大些。不知那鸟儿怎么回事被你堂兄逮住了。你堂兄迫于校规:以后任何体型的小动物皆不准进入校园半步。所以他也是小心翼翼将鸟装进了书包,然后等放学后准备带回家玩。可那天他意外玩的过于兴奋,放学站队时已是满脸大汗,全身上下尘土飞扬,他抓起书包,忘了书包里还藏着鸟,他捞起书包拍打身上的土时书包里的鸟哀怨连连一声连着一声控诉人类的粗暴。全班同学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不知鸟声何来,皆左顾右盼。你堂兄也一时像只打懵的鸡呆头呆脑的左看右看寻找声音来源。当大家都噤声摒气时你们的班主任苏老师背着手满面严肃的踱步而来。小鸟受到刺激急于寻找生命的一线生机不忘声嘶力竭的喊叫。你堂兄如梦初醒赶紧将书包藏在怀里双手抱住试图隐藏清脆的鸟声,可为时已晚。鸟声在同学们齐刷刷安静的目光里格外刺耳。你替你堂兄捏着一把汗你想着这下完蛋了,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么?灭鼠运动的残余思想还未退尽,岂不是碰了火线能不滋出几丝火花么!你眼睁睁看着你的堂兄被怒气冲冲的班主任揪着耳朵拉出队伍,你看到你堂兄龇牙咧嘴的五官都被迫擅离岗位,你忍不住喷出一声笑。其实你肚子里的五脏六腑都化成了一股笑气你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半蹲着双手支膝,俯下身子那么笑上一天一夜。你赶紧捂住被笑扯开的嘴巴,侧过被笑憋的通红的脸,你怕被班主任揪出来,要知道你是灭鼠运动的缔造者,是你引起了这场风波导致流动红旗好几个礼拜都与你们班无缘,你还有脸笑?全班同学眼看着你笑了一时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的堂兄被班主任揪着耳朵向国旗底下走去,你堂兄的姿态像个小猴子一跳一跳的走,他的肩膀倾斜着,尽量将耳朵受力的一面抬的老高,可那时老师个头好高,即使你抬的多高都无济于事,因此你堂兄几乎跟跛子上台阶似的一颠一颠的走。此时每个班级的学生秩序井然的依次列队站在国旗下的广场上例行全校日常工作的总结。值周老师捧着校案记录站在全校师生面前眼光威严的扫视着,值周老师相当于学校的可移动监控摄像头,因此不论各班班主任还是学生一见到值周老师都要敬畏三分,稍有不慎就会被记录在案,鲜红的流动红旗是荣誉的象征,为了它的存在你们时刻保持着学生的样子,环境卫生,个人品德,集体形象,无不与这面红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假如发现问题,那么在放学时提名点姓的在全校师生面前作为典型进行批判,如果有的班级被值周老师点出来,担任班主任的脸就一片通红,那么第二天调皮捣蛋的学生就成了班主任的出气筒。
那时老师打学生还不违反法律,老师一般都会打到解气为止。你想起有一天午休你却毫无睡意,脑袋探来探去的还挑逗前后的同学,结果你的这一行为被躲在教室外面的班主任觑了个真切。当你被班主任带走的那一刻你发现全班同学都抬起了脑袋,他们居然都醒着!!!后果很严重,因为不睡觉而挨打是你平生第一次,你都是因为贪睡被你妈从睡梦中用棍子敲醒的。那时学生太贪玩了,一般的木质教鞭用不了几日就会被敲断,那天你运气好,试验了老师的新教鞭——一把钢戒尺!那家伙伤肉不伤骨,你只记得你的手掌像包子一样肿了起来,火烧火燎的你撑不住,上课时你将水桶放旁边,随时放水里冰一下降降温。你记得打的时候老师很享受,一戒尺下去他会问你感觉怎么样?比睡觉美是不是?第二戒尺下去他还是重复这句对你来说毫无意义的话。打一下,你手在裤子上蹭一下,打一下蹭一下,那种疼不是疼在肉上,你感觉一股烈火自掌心烧到了心房。后来你背地里和同学骂班主任时你说估计是刚买了戒尺想试试效果,故意找茬儿。结果你就是那个最不幸得茬儿!
你堂兄和你班主任肃穆的站在国旗下,国旗迎风招展,哗哗的声息粘着英雄的悲壮之声。那时虽然你很小,但你明白国旗的象征,你是从学到放牛娃王二小那篇课文时有了英雄情结,你觉得站在国旗下相当于一名王二小式的人民小战士,你受着祖国的检阅。你肚子里憋着的笑气瞬间回归原型,面对国旗面对历史,你怎么笑的出来!你堂兄和班主任在全校师生的“检阅”下灰头土脸,作为班主任他有教育纰漏的嫌疑,教育不彻底,思想不深刻。校长在值周老师讲完后上台严肃的批评了随便逮小动物进学校的恶劣事件,假如再不防微杜渐校园就会变成动物园,什么狗七猫八的都将带进来,校长针对你堂兄次此典型案例来了个杀鸡给猴看,还申明必须写出一份深刻的检讨书,当众宣读。为了灭鼠运动的彻底性,持续性,常态化,校长讲到必须人人严格要求自己,时刻审视自己,要明确自己来学校的目的。每个人都要做到相互监督,一有风吹草动立马报告校办公室。为了起到一定的教育意义,校长要求你堂兄当众释放小鸟,并做临时口头检讨,认识错误并保证以后好好学习,思想进步。小鸟抖动着翅膀重新跳出黑暗飞向光明,师生们都抬头望着小鸟飞上了校门口白杨树的枝头,不时传来一两声兴奋的叫声。
校会后你们兵分两路秩序有条不乱的走出校门,一路向南面走去,一路向北面走去。那时学校全级三百多人,热闹非常。每次你们的队伍走出校门时你都瞥几眼你的小琪,她所在的队伍向南挺进。
校门口两棵粗壮的白杨见证着你对她的眼神,你的心思总那样简单直白。就连风都能读懂,风知道你的爱情,小小的爱情,它吹起了你喜欢的姑娘额角的头发,细眉儿细眼儿的让你看个真切。你记得小琪的鼻子好端正,两只黑眼珠黑的亮晶晶的,犹如会发光的宝石,她笑的时候两只嘴角勾起,两排整齐的牙齿闪过一抹明亮的光线。
时光一晃就是九年,那年你五年级,十二岁,她也十二岁,如今时间倒了过来,你二十一岁,她也二十一岁。你们总是在一个时间点上行走。你们总是有太多相同不可避免。
这几年所有的娃娃一股脑儿的往城里走,条件一般的至少也要去镇子里的学校,村子的学校荒了,村子也荒了,曾经一垄一垄绿油油黄灿灿的庄稼也被逐渐疯长的野草欺凌,村子里除了老人就是小孩。青年们蜂蛹进城,在城市的边缘拼搏流汗。城市越来越好了,高楼越来越多了,人们相互更陌生了。
此时二十一岁的你正向二十一岁的她的家走去,二十一岁的你看着十二岁那么深刻的记忆似乎有个孩子对着你咧嘴一笑。黑黄色的头发,白色的衬衣,打着补丁的黑色宽档裤,系着一根黑色的毛线绳儿当裤带,脸上永远粘着黑色的汗泽印儿,龇牙咧嘴的不知道笑个啥,整天乐呵呵的。很多人都说你爱笑,像个姑娘,面皮软,是个人都能将你呼来唤去,其实你很想告诉误解你的那些人。不是你好使唤而是你尊重别人,你不想驳了对方的面皮,也是因为指使的事并没有挑战你的底线,你的原则,你的良心。
你踩着细碎的步子,你在记忆里恍惚,你感觉时间过得太快了,一切都变了模样,你惋惜当初没好好享受无忧无虑的童年,就那样傻不拉叽长大了。如今作为成年人你背负太多,是你想放都放不下,比如爱情。你觉得没爱情也可以活,假如你碰不到你喜欢的女子你完全可以,可是你如此真实的遇到了而且是你最懵懂的年纪。
你总感觉她家人知道了你们的交往,愈这样想愈紧张,深怕碰见她的父母,那该多尴尬呀!这大忙的天,别人都在为生计儿忙的不可开交,而你幽灵一样飘忽,这样想着犹豫不定,只想回头算了,可心总归被她牵扯着,好像她手中牵着那根线,系在你的心头。唉!见吧,哪怕天塌下来也得见,想到这儿,你加快了脚步,想着立马就可以见到她,脚下也跟生了风似地还嫌走的不够快。
出门不利呀,你还是碰见了熟人,是孟乾的母亲,你尽量装作没看见准备躲过去,可那双眼睛尖的厉害,一点不受岁月的蹉跎。她问东问西的你哪有心思去听啊,你左右偷着张望,还好再没什么人。你抬头看到了小琪家的大门,一扇闭着一扇开着。孟母越说越起劲儿,也喜欢听你讲话。你就想不通长这么大单独没碰见过一次她为何却有这么多话?估计孟母看见你就跟见到她儿子一样亲切,她儿子跟你差不多,你们一起长大的。如今人家考进了某石油化工学院,而你流落到工地,一事无成。你打算将话说死续不上弦儿时撤人,可孟母又问你干的啥工作?!你的心火烧火燎的你打算乘着空隙见一面小琪赶紧走免得招人发觉,如今却被孟母牵扯住了,你觉得这个孟母太不理解你的心意了。你只好说你在工地开塔吊。孟母问塔吊是啥?比划着手势极力想让她明白,你指着前面一棵高大的白杨说,比那树还要高,人坐在上面操作。可怜孟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懂得现代化机械哩,说了半天以为你在开飞机。既然不在一个频道你也倍觉没必要谈下去了,你对着还在嘣字儿的孟母说你来找孟小琪借本书才勉为其难的离开。孟母还立在你背后咕噜咕噜的说着,突然你感到难过,村子里静悄悄的,留在村子里的人连个说话唠嗑的都没有,见人说个不停这是害怕孤独缺少交流的表现。作为社会性的人哪有长年累月的闭嘴不言不语的,除非抑郁症。
本来你还想站在门口打个电话问问小琪什么情况你到门口了,可如今你哪有犹豫的余地?背后孟母绝对瞅着你,假如你徘徊不进估计就会暴露你的意图,你如芒刺在背,硬着头皮装作你真是去借东西真是内心无鬼主意,洒脱的迈进了脚步。你都不敢看院子里有没有人。院子里静静的,只听见鸟鸣和蝉唱,院子里两颗果树绿油油的,结着繁茂的小果子。你直接去了上房,看到小琪穿着一件淡黄色的半袖坐在桌前弹着笔认真思考哩。你从身后抱住了她,她一惊但瞬间又安静下来,嗔怒的说:“你怎么和幽灵一样,吓死我了。”
“就你一个吗?”你不无担心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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