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文远是个未雨绸缪的人在发现家里腌菜迅速消耗后他就赶忙加紧定陶罐顺便腌制了新的菜。开卖之前腌菜的去向有几处一是自家家里连同在店里工作的伙计带回去吃二则是往大兴善寺供应,自打用腌菜配粥喝,和尚们就疯狂爱上了品种多样的腌菜菘菜、酱瓜、水萝卜莫文远了各种不同种类的菜总有他们喜欢的一款。

还有一去处真是想都想不到,西天取经组已经成为了李三娘食肆的忠实客户,出于玄奘法师要节俭的吩咐孙悟空也不好购置那些奢侈的吃食,就变着法的买咸菜今次买腌萝卜,下次买腌黄瓜再下次买酱瓜,真是不亦乐乎。

各方的订单让李三娘食肆供不应求,他不得不扩大了生产线专门雇人来帮忙腌制咸菜。与制作面筋还有杏仁豆腐等菜色不同腌制咸菜的步骤并没有要求人保密李三娘一早就同上门的帮工说好,他们只需要在店中帮忙工作一旬就可以带走腌制咸菜的方法,当然,工钱是不给的,他们只供应一顿饭。

帮工听了之后不仅没有不满意,相反,他们几乎是欣喜若狂,做十天工就能从李三娘食肆学得技术,是什么好事!

一时间,主动上门的帮工络绎不绝,一大缸一大缸的腌菜堆满了院子角落。

……

莫文远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指挥众人腌制“不同种类的菜,腌制时间不同,其中需要时间最长的是酸菜,也就是菹菘菜,需要腌制一个月以上。”

光德坊木工王复愿家的媳妇也来做帮工了,市民对冬日能够延长蔬菜保存时间的方法很是垂涎,都争着抢着来帮忙,她胆子比较大,直接问道“若没到一月就吃了,会有什么后果。”

莫文远道“会对身体有恙,菜在发酵的过程中会产生毒素,此毒素需要过一月才能完全消散,吃得时间早了,菘菜中就有残留大量毒素,食用后对身体很不好。”他丝毫没有危言耸听,“中毒且不说,严重会对寿命有碍。”

帮工听得一愣一愣的,看向腌菜的大缸,眼含畏惧,莫文远注意到他们的表情安慰道“只要摆放时间够久,就不用担心出问题,所以我们腌菜时定要规范操作,不能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众媳妇老老人将他的话深深记在脑中,协同他工作。

此次他共研制了三种菜,发酵时间最长的白菜,以及放上半旬就能吃的黄瓜与芦菔。

黄瓜是西汉时期张骞出使西域后带回来的,当时称其为胡瓜,在五代十国时期改名为黄瓜,因其爽口水分多又容易种植,不少人家在后院搭架子让黄瓜爬藤,莫文远现在腌制的是秋黄瓜,而且还是放了不少时间水分有点流失的秋黄瓜。

好在黄瓜的腌制方法与白菜不同,大量的盐分本就会让其失去水分变得蔫蔫的,先流失水分虽对其口感会造成改变,影响却不是很大,除非是饕餮等级的食客,都吃不出有何问题。

莫文远对黄瓜质量还怪不满意的,他是个炊金馔玉惯了的人,对自己也好对食材也好都高标准严要求,以次等料做菜的事,他是万万不想做的。然而李三娘等人却不以为然,甚至是帮工,都撺掇着他把秋黄瓜腌了,它们耐不住放,再不腌,就真吃不了了。

无奈之下莫文远只得传授做酱瓜的方式,还说这批酱瓜就送人的了,怎么都不愿拿到店里卖。

蔫蔫的秋黄瓜放在棚里,他与院落中的妇女坐在条凳上,动手洗黄瓜。

“将黄瓜连皮切成黄瓜条,不用太长,中指长度即可。”精湛的刀工让他切黄瓜都好像和其他人不同,弯弯扭扭的黄瓜被从肚子中间剖开,分成均匀的两半,手起刀落二分为四,四分为八,不管黄瓜的形状大小如何变化,莫文远切出来的条状都体积相仿,充分表现出他在份量上的精准控制。

在场的妇女都勤做家务,洗与切难不倒她们。

黄瓜条被放在食盐中腌制,晶莹剔透的盐粒均匀地撒在黄瓜面上,腌制两个时辰后手动将其中的水分拧干,半干的黄瓜条被暂时放置在一旁。

大鼎、生姜片、蒜头,还有从街坊处买来的豆酱按顺序依次摆放在灶台上,鼎中的水已经沸腾。

按理来说做酱黄瓜最好用酱油,但谁叫莫文远实在是太忙碌些,现代的千万种食材他只能先挑荦荦大者研制,特别是唐代已经有了与酱油略有相似之处的替代品酱清,此外还有略显浓稠的豆酱,他决定先功课其他难题,把酱油暂且放置。

“在水中加入姜蒜盐酱料一同熬制,酱料的话豆酱酱即可,自家制的和酱屋买的都可以,不同的分量以及不同的酱料配方会使最后的味道发生改变。”

“莫大郎用的是何家酱料?”

“我用的是自己做的。”

酱料在唐代十分常见,尤其是在秋冬时令,没有蔬菜与其他副产品可食,酱料是唯一的配菜,寻常人家吃的是豆酱或者十日酱,世家除此两种百姓常用酱料外,还掌握着肉酱或是鱼酱的配方。在日常生活中,酱已经成为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除了蘸蒸饼吃之外,许多人家还用来蘸水煮过的蔬菜吃。

莫文远实验多次后找出了可用豆酱代替酱油,并且寻常人都能使用的配方,他传授给众妇女的腌制方法可以保证酱瓜的味道不错。

酱料兑水在鼎中烧开,浓稠的汤汁呈现出红棕色,待在院落中放凉之后便可用,腌菜的缸一字排开,众人程序化地加入了汤汁姜蒜,以及盐腌过洗干净的去水黄瓜段,随后将盖子封好,一旬之后便可食用。

“完工!”

……

长安城中掀起了腌菜热,连同自恃其高的世家郎君娘子也被卷入其中,平头百姓趁着冬日未过,距离春耕甚远,迫不及待把他们储存的菘菜芦菔给腌制了,有味道的酸菜总比干巴巴没有水分的冻菜要好。

世家不同,他们绝大多数都掌握了菹法,菘菜过油炸了,瓜茄存在罐子里,平民迟来的菹法革新对他们造成不了冲击,初言此事,打扮贵重的大家女郎都不屑一顾,甚至讥笑出声。

很显然,她们的鄙夷止步于李三娘食肆的酱菜罐进门,见自家郎君扛着菜缸,形容粗鄙,家中长辈皆目瞪口呆,盯着黑陶罐,推敲琢磨,似能看出花来。

沈煜初回家也遭遇寒流,他自知因何故,二话不说,在矮桌上把密封在罐头口的纸揭开,任勾人的酸味溢出,在温暖的室内迅速挥发。

“此乃李三娘食肆的新吃食,腌酸菜,我这罐与其他不同,是莫小郎君亲手所制。”

家中最古板的老太太抬手,用宽大的衣袖遮掩住自己的下半张脸连同布满褶皱的脖颈,沈煜暗自撇嘴,都能相处对方为何作此动作,不过是来不及吞咽口水,又不愿子孙后代看见她喉头滚动罢了,哎,也太要面子了。

“咳咳”坐在上手的阿爷假咳两声,“晚上吃蒸饼可好?”

“米饭也不错。”

酸菜配饭,美滋滋!

……

莫文远又受菩萨托梦,不敢拖拉,几日后便置办吃食供奉到佛前,神迹乍现,声势没有前次浩大,但供奉在案上的吃食却又不翼而飞,即使是慧远和尚都拍拍莫文远的肩头,意味深长道“看来菩萨是真喜你做的吃食。”

莫文远很有思想觉悟道“我欲长期供奉菩萨,每旬便做一次菜,送到菩萨案前。”

慧远欣慰道“甚好甚好!”此子真是一心向佛,看来入我佛门的时刻已不远了。

莫文远心中所想他一概不知,若是知道了怕是无法笑得慈祥,他心说且不说菩萨三番两次托梦给自己,便是想到上次送的“官方免死金牌”,他就得好好谢谢对方。

哎,听菩萨的说法,自己以前假托对方姓名解释灵异现象,又或者是拿出新菜言是菩萨托梦对方都是知道的,知道自己常年伪“狐假虎威”,还愿意充当自己背后的虎,已不是“好人”二字能够概括的。

他必须拿出实际行动回馈对方啊!

莫文远万万想不到,今日送上的供奉菩萨是吃了没错,但并不是很满意,他并非是觉得小郎君手艺下降,只不过是他想吃的菜并没有出现在供奉中。

观音菩萨三番两次托梦,假公济私,成了熟练工,当天晚上又悠然入梦,痛心疾首问道“莫小郎君,你做吃食时心可诚?”

莫文远大惊,我怎么就心不诚了?我超级诚恳的好吗!

“自是心诚,菩萨怎会有如此想法,莫非我做吃食不和您口味?”

说是不合口味就是撒谎了,但观音菩萨对佛跳墙耿耿于怀,能够让饕餮化成人形吃的菜,他怎么就吃不到了?想到当时在鼻腔中攻占高地,霸道至极的味道,他就腹中馋虫作响,一刻不停歇。

菩萨愤愤不平道“若心诚,予我供奉的味道怎比给神兽的差?”他还特别点出,“我言便是神兽除夕所食之菜,分明装在相似陶罐中,味道却有所不同,他所食香味着实诱人。”菩萨已经不掩饰自己的吃货本性啦!

莫文远的眼睛一点点睁大了,他面露危难之色,似乎不知如何告诉菩萨惨痛痛的事实,最后他决定说实话“我做是可以做,但菩萨您不可吃啊!”

昏头的菩萨啊?

“菩萨你有所不知,给神兽所做的吃食中荤菜甚多,不仅有五花肉火腿还有鱼唇鲍鱼鱼翅等海鲜,更添加了猪油等不净的荤油,我已尽量将素菜做得味重些,但食材之间的差别并非我小聪明能够弥补的。”他惭愧道,“我才疏学浅,无法将仿素之味做得跟荤食食一样。”

言下之意,若菩萨想要吃正版的佛跳墙,还需要破破戒,或者干脆还俗,嗯,为了吃佛跳墙而跳墙还俗,听起来挺押韵。

菩萨召唤来一缕云雾,遮掩住自己的口鼻,让莫文远无法看见他面上流露的崩溃之情,他他他他他,他实在是太愚钝了,竟然没有想到这一茬?

为什么味道不同,因为放了荤啊!

自己选的佛门路,跪着也要走完!

……

太白金星偶尔也是要跟孙悟空等人打交道的,他是玉帝的信使,经常游走在各路神仙之间,牵线搭桥或者帮玉帝传信,西行众人受到天庭西方等一众神佛关注,他代为传信给孙悟空或唐玄奘也不为过。

今次正巧,他传信时恰逢师徒几人吃饭。

西行路远,更别提他们还要遭遇九九八十一难,生活比行走在两地的行商还要艰苦些,经常在尘土累积、蛛网密布的小寺落脚,潮湿的山洞、霉气扑鼻的柴房也睡过,更有时幕天席地而卧,好在蚊子与多足之虫不敢近身,否则他们之住还要糟糕些。

食就更不用说,常年是蒸饼野菜汤,最近难得升级,除了豆酱野果野菜,还有从长安城中买来的腌菜下饭,幸福指数大幅度增长。

太白金星来时正好碰见几人嘎嘣嘎嘣咀嚼水萝卜。

他鼻子之灵敏比不上狗,但人在遇见自己心心念念之物时,感官总会变得敏锐些,打在观音大士处食过冷面,他就对此滋味念念不忘,竟然还破了神仙辟谷的规矩,化作人形下饭吃野味,奈何找的店家料理得都不行,无论是荤菜素菜还是冷淘馎饦都无法重现记忆中的滋味。

然而小小的一片芦菔竟然勾起了自己的回忆,太白金星腆着张脸道“我不辟谷许久,此时正及晚餐时刻,腹中饥饿,不知玄奘法师可否允我块饼子并芦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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