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桂按照萧驰野的原话,在自己的庭院里设了一桌家常菜。沈泽川入院时发现这庭院虽然布设简单却很别致,亲近自然没有金玉器。

周桂迎了萧驰野,让萧驰野坐上座。天正六月小案侧旁环绕着清冽的小溪垂枝拂水凉爽快活。周桂没有让别的人伺候只有孔岭侍立在侧,为他们斟酒。

萧驰野净了手看那杯中酒水逐渐上满,说:“周大人费心了,酒还备的是离北的马上行。我离家多年已经很久没有喝过了。”

这酒是离北铁骑里的粮食酒又烧又烈冬日在冰天雪地里小饮几口身体就暖和了。它之所以叫作“马上行”,是因为三十多年前离北王萧方旭在新婚夜收到边沙入境的军报他来不及卸下婚服,就翻身上马,要去上阵杀敌。临行前同样婚服未换的离北王妃提壶倒酒,与坐在马上的萧方旭饮了一杯交杯酒。此事是边陲常景只是借着离北王的名头,让人忍不住喟叹,从此“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1”就是离北铁骑的写照。

周桂看萧驰野神色沉静,便稍缓了些焦虑,说:“我们与东北粮马道靠得近,上个月押运军粮时,军中送了许多坛酒过来。我想着侯爷即将归乡,茨州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便只能借花献佛了。”

萧驰野笑起来,说:“山肴野蔌才有风味,这桌菜比起阒都的玉盘珍馐更见真心。大人不必自谦,军粮筹备事宜繁杂,茨州能够短短几日就封装完毕,全是因为大人的鼎力相助,这是我该敬大人的。”

周桂不敢坐受,连忙起身,双手奉酒,跟萧驰野喝了一杯。他饮完酒,才落座,说:“离北铁骑在前线跟悍蛇部打仗,军粮是关乎成败的紧要之物,那是我的分内之事,哪里值得侯爷特地道谢?实在不敢当。”

“茨州虽然去年丰收,但开春连续接济端州和离北,那都是茨州百姓省出来的粮食,为着此事,我也该谢谢你。”萧驰野说着抬手,微微挡住了孔岭要倒酒的动作,说,“既然是私宴家席,就不必拘礼,这位先生也坐吧。”

孔岭反应很快,他就地行了个礼,还真坐下了。

“先生是哪里人?”沈泽川含笑问道。

孔岭心思转得更快,他见萧驰野开始吃菜,便知道今夜主谈的是这位沈同知。他俯首,答道:“先生不敢当,区区一个山野村夫罢了。我是灯州人。”

“灯州人才辈出,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我叫孔岭,草字成峰。”孔岭正襟危坐,看着沈泽川,说,“禁军里的澹台虎,正是我至交好友澹台龙的亲弟弟。”

“他乡遇故旧,”沈泽川侧首,对萧驰野笑道,“策安,改日叫老虎与成峰先生见一见吧,乱世相逢不容易。”

他把萧驰野叫策安,这个称呼就足以让孔岭重新估量这位沈卫遗子。沈泽川进入茨州时不起眼,或者说远没有他的皮囊起眼。孔岭知道他是沈泽川,天琛帝亲自破例提拔的锦衣卫同知,但是离开了阒都沈泽川就失去了能够叱咤风云的根基在孔岭眼中,他没有兵,也没有人,他仅仅是跟随着萧驰野亡命到此的一个附庸,然而附庸是不能跟萧驰野平起平坐,直呼表字的。

萧驰野自斟着酒,说:“你拿主意就是了。”

周桂看孔岭一眼,又看向沈泽川。孔岭便起身敬酒,说:“久仰同知大名……”

“先生客气,”沈泽川说,“先生请坐,我们边喝边谈。”

孔岭说:“我是大人座下的笔帖杂流,哪能与同知议事?我讨了杯酒,能坐在这里聆听垂训,便已经是半生福气。”

沈泽川唇角微挑,说:“先生实在太过自谦,我听闻先生在端州时,也曾做过澹台龙的师爷。边沙骑兵入境时,澹台虎主战,他的作战策略都是先生拟定的。”

他们才刚进茨州,便已经把底细都打听出来了。孔岭心下一沉,说:“我是纸上谈兵。”

“可惜澹台龙死在了沈卫手上,”沈泽川饮酒,“端州也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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