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学大门两边,各有一间极小的倒座间,西边间住着门房老崔头,东边间做了李云直住处。

李云直继母进门没几天,大哥李云更就几乎空着手被分家出门,嫂子张氏变卖了嫁妆,在老封丘门外买了间极小的院子落了脚。

三年前,二姐出嫁,为了从继母手里要回些母亲给二姐备下的嫁妆,李云直和继母大吵一场,被父亲拎着棍子赶出家门。

二姐则空着手,哭成泪人儿般上了那顶只在杠头上系了块红布条的寒酸小轿,嫁出了门。

从那起,他和兄长,还有两个姐姐,就和家里断了往来。

今天是旬休日,府学里静悄无人,老崔头搬了把旧竹椅半躺在门洞里,手里端着只小茶壶,竖着耳朵,努力想从旁边紧闭的门里听到一言半句。

不大会儿,对门吱的一声开了,一身古铜锦缎长衫、管事打扮的中年人满脸笑容的侧身出来,一边后退一边客气着:“直哥儿留步、留步,那我明天再来,哥儿留步。”

老崔头不由自主的堆起满脸笑容,急忙站起来,跟在李云直后面,也一路送出去。

眼看着那管事走远了,老崔头满眼羡慕的啧啧道:“这必定是极富贵人家的大管事。我这双眼睛好使,你看看他腰上挂的那块玉佩,我跟你说,少说也值上百两银子……寻你有什么事?”

李云直却仿佛压根没听到他的话,往后退了两步,手扶着门框,晕了好大一会儿,才深吸了口气,撩起长衫,一边往封丘门奔,一边叫道:“我晚些回来。”

“又去你哥家?他家哪有你的饭?”老崔头伸长脖子叫了句。

李云直刹住步子,急转身奔进屋,掀开箱子,从箱底摸了个布包出来,揣进怀里,连门也顾不上关,冲老崔头挥了下手,又急奔出去。

老崔头背着手,皱眉嘀咕道:“啥好事,高兴成这样。”

李云直一通急奔,一口气跑过老封丘门,转进条狭小杂乱的胡同,大哥李云更就住在这条胡同里。

院子里,嫂子张大嫂子和侄女儿小秀、侄子小贵正围着只大木盆剥莲子,剥这一大盆莲子,能挣五个大钱。

李云直扶着院门,眼睛亮亮的喘着粗气,抬了抬手,却喘的说不出话。

张大嫂子忙站起来,将冻得通红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笑道:“二郎来啦,吃了没?锅里还有几个窝头,一碗咸汤,我给你端去。”

“不……嫂子别忙,”李云直又喘了几口气,总算能说出话了,跨进门,弯腰揉了揉小秀和小贵的头,笑道:“我不饿,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天落了黑才得回来,前儿他在肉市寻了个活儿,能做一个月,你这个月来家吃饭。”张大嫂子笑道。

李云直从怀里摸出那只布包,塞到张大嫂子手里,“这里头有二三十个大钱,嫂子去买些肉食,沽两角酒,赶紧把大哥叫回来,我有急事跟他说。是好事儿。”

张大嫂子愕然看着李云直,呆了片刻,忙解着围裙,一边寻了篮子往外走,一边吩咐小秀:“秀,去烧锅水,给你叔泡壶茶,我就回来。”

小秀脆声答应。

李云直焦急不安的等了好大一会儿,李云更满身污脏,扛着扁担大步进来,张大嫂子提着篮子跟在后头。

在堂屋摆好碗筷,李云直先将猪头肉等各样都拨了一大半到一只海碗里,又拿了几只炊饼递给侄子侄女,笑道:“去跟你娘趁热吃。”

小秀小贵兴奋的接过,往厨房奔去。

“到底啥急事?”李云更疑惑中透着不安。

李云直长呼了口气,话没出口先笑起来,“今天午后,角楼大街府上那位闵大管事过来寻我。”

李云直顿了顿,李云更怔神的看着李云直,李云直笑道:“说老夫人看中我了,想让我到他家四房承祧,问我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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