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说,小陆杨转身咚咚咚往屋里跑,跑到门口,扒着门框一伸头:“妈妈,我跟叔去玩,捉蜻蜓。”然后赶紧跑回来拉住姚志华一根手指,笑眯眯咧着嘴看他。

姚志华无奈,想想反正大场也不远,就一段路,便走到门口跟肖秀玲说了一声:“那个,要不我带他出去遛一圈?”

“去遛去遛。”肖秀玲挥挥手,“正好给我歇歇,你别嫌他烦人就行。杨杨,跟叔出去得听话,不能跑远,听见没?”

听见什么呀,小家伙一听妈妈答应,早往门口跑去了。三岁多的孩子咋跑这么快,小炮弹似的,嗖一下就窜出去了,姚志华赶紧追上去。

“这熊小孩。”肖秀玲笑骂一句,看着江满把孩子小心放在床上睡,下了床在屋里来回走动。村里老人们说的那些月子规矩,江谷雨执行太彻底,不许她出门,可把她憋坏了。

“谷雨可真是大功劳一件,看看你这气色,月子做的不错。”

“那是。”江满说,“得亏我有这个妹妹,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别这么说,我看人家姚志华也挺勤快,还学着洗尿布呢。”肖秀玲看看大门,姚志华领着小陆杨,早已经走没影了。

肖秀玲叹口气:“这熊小孩,我整天带他都累死了,他倒好,平常就喜欢跟他小舅玩,还嫌我不会把他举起来,我哪举得动他。你看看,这么长时间没见,这才两天不到呢,就跟姚志华熟上了,姚志华脾气真好,有耐心。”

江满心里想说,大概是因为,小陆杨生活中缺失了父亲的角色吧。她心里想着,肖秀玲自己说了出来。

“整天就我带着他,我都担心,这孩子让我带的,长大会不会性格不好。小孩子,还是需要爸爸在身边的。”她说着认真看着江满,“江满,你家也是,我看姚志华回来也没作,你呀,现在性子咋这么倔。你一个女人,也别太要强了,能挽留,这个家就不要散了,对孩子真不好。”

“秀玲姐,这也不是我自己决定的好不好。姚志华他现在,明明都是为了他的孩子,我承认他对自己的小孩很上心,别的能说明什么?”江满顿了顿,问道:“秀玲姐,我多嘴一句,你跟杨杨的爸爸到底怎么个情形,你自己到底怎么打算的?”

“我跟他,大概一两个月会通一封信,一封信在路上走就得走少说大半个月,互相也只说说家里,说说孩子,别的也没啥。”肖秀玲展颜一笑,“算了,不说这个了,我知道你替我担心,可是他就算变了心,跟我断了,杨杨这么我眼下也还得这么过日子。”

“他每次来信都安慰我,可是”肖秀玲苦笑,“不瞒你说,我跟他,连个正经结婚证都没有,他要变心娶别人,都不带费事的。他来到村里插队,一直显得老实巴交的,也从来没提过他家里的事情,我起初也只以为他跟别的知青一样,只是普通人家,后来我俩好上了,他才慢慢跟我说他家里的事情,我当时都吓坏了,他父亲竟然是广播里、报纸上都听到过的人,被打倒,被关起来了,他是被他父亲的战友悄悄安排,来我们村插队躲避,那时候连他父亲死活都没人知道,甚至都不敢打听,反正都以为不行了。后来我们准备结婚,可是他那个情况,知青结婚要先申请,有的还要审查材料,哪敢呀,怕出事,我们俩就先没领证,只把喜事办了。”

农村早婚,有的都不够年龄,且老百姓更看重仪式,俗话说明媒正娶过了门的,至于结婚证,在很多农村老百姓眼里根本没那么重要。所以肖秀玲和陆安平当时的做法,在当时看来也没啥大不了。

然后76年底,陆安平的父亲放出来了,还没正式回到公众视野,便先开始寻找儿子,陆安平七七年春节前,被京城来人接走了的。

他那个时候,其实也不清楚他父亲的状况,只知道父亲还活着,放出来了,急着先回去看看,走时便跟肖秀玲说,顶多三月两月,就会回来接他们娘俩,然后便一去不回了。

村里人对陆安平的家庭出身,也只是后来猜到个大概,说他是被京城来的人接走了,家里是大干部。头一次听肖秀玲亲口这么说,江满其实心里还真有些惊讶唏嘘。

她想了想问:“那小陆杨的户口呢?”

“别提了,到现在也没报户口。”肖秀玲说着嘱咐道,“这事也只少数几个人知道,老队长是知道的,生产队分粮食也把杨杨算一口人了,其实他还没户口,当时我们连结婚证都没有,也没去报户口,反正农村里晚几年报户口的小孩也多的是,想着过几年看看形势,没啥风险了再去领个结婚证,给孩子把户口报了。结果就这样了。”

“一时半会倒也不急,走一步算一步吧。”江满也只能这么安慰她了。这个年代不像几十年后,村里上小学也不看户口,孩子有一个算一个。

姚志华割了一捆艾草回来,还真给小陆杨捉了只蜻蜓,说是用大扫帚扑的。回来把艾草铺开晾晒,抬头指着院子里的梧桐树说:“杨杨你等着,叔把这树上知了捉下来给你玩。”

小陆杨一脸兴奋,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都放光了。这小家伙,这会儿对姚志华大概满心崇拜。

肖秀玲忙说:“你忙你的,你有那闲工夫跟他嘚啵,那你可来事儿了。”

“这树上有知了,叫得太吵了。”姚志华指指梧桐树,“我试试,捉下来省得聒噪人。”

“我说咋想起来捉知了呢,合着是怕它吵你闺女睡觉呀。”肖秀玲笑着打趣了一句,冲江满眨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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