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背人的和被背的都觉得……很别扭。
午休和放学姜小贞跟在何玉的后边很长一段时间了但那些时候他们之间是没有交流的。
可是,此刻只有他们走在黑漆漆的校园,不说点什么的话,好像有点奇怪。
夜风凉飕飕的。
姜小贞冷着何玉很热。
他背着她,一路下楼梯,走出高一的教学楼,吃力得整个后背都已经汗透。
紧紧扒在他的背上的姜小贞感到非常的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比你还重?”
“我比你高”何玉说完顿了一会儿,问道:“你多重?”
姜小贞沉默了。
两个人默默无言地又走了一小段路。
气氛尴尬聊点什么缓和一下会比较好。
姜小贞舔了舔嘴唇。
“你怎么会想到来找我?”
“你干嘛天天跟着我?”
毫无默契居然同时开口了。
干咳一声她说:“我快你一点点你先回答吧。”
“因为,你天天跟着我所以今天没看见你我就过来找找看。”何玉回答得很轻巧听上去干脆利落。
“好吧,”姜小贞也回答他的问题:“上一次你说,你没法看着我这个样子……那,我在学校没有朋友,就随便试试看跟着你呗。”
何玉点点头:“哦。”
“……”
“……”
姜小贞口中的“上一次”,他们的对话不算愉快。
何玉咄咄逼人,姜小贞嚎啕大哭。
现在的他们都跳出了当时的情绪,提起来反而别扭了。
对于避讳的事情,两人倒是意外的有默契。
好比,姜小贞没有嘲讽何玉:“看见我没跟着你,你不是应该松一口气,开开心心地走掉吗?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过来教学楼找?”
又好比,何玉没有嘲讽姜小贞:“那句没法看着你这个样子算什么呢?难道一丝丝示好就能让你变成跟屁虫,天天缠着我?你有征求过我的同意吗?”
总之,话题又聊死了。
宛如鬼故事实景的校园里,何玉背着姜小贞,移动速度缓慢。
姜小贞脑子里不断在想,有什么能讲的。
你吃晚饭了吗?
额,他出现在这儿,肯定是没有吃。
走得累吗?
他说累,她也不能自己走,问了做什么。
啊!姜小贞想到了。
“有一天你找我,想问我什么事啊?”
何玉一头雾水:“哪天?”
她向他描述:“课桌被他们写字,我带着它去教务处的那天。你在门口碰到我,你说有事找我,问我能不能跟你走。”
“哦哦,对,”他记起来:“然后你怒气冲冲丢下一句我跟你没什么好说,扛着桌子就走了。”
确实是姜小贞做过的事。
如今的她浑身的重量压在人家身上,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想起她说过的难听话,会不会一生气把她丢出去啊?
望着何玉的后脑勺,姜小贞想:其实,那只是他即时想出的支开她的借口吧,为了上来帮她解围。他实际没有什么要问的事情。
不料,她这么随口一提,何玉竟然真的想起来,他有个问题问她。
“我想问你,姜小贞……”
他的语气不太寻常,她竖起耳朵听。
“你为什么不叫我活芋了?”
明明,下意识会喊的是“活芋”,却有意地把它叫正确了。
“那个啊,”姜小贞给出的答案再正常不过:“你不是不喜欢我这么叫吗?”
所有人都当她没有眼力劲,可是,姜小贞观察到了。
当时在她妈妈工作的家具店,多年不见,姜小贞认不出何玉。
他提醒她自己的名字。
“何玉。”他说。
面对她眼中仍未散去的疑雾,何玉补充道:“活芋。”
大概何玉自己都不知道,说出“活芋”的时候,他的下巴敛了一些,音调微微低沉。
之后,姜小贞一次“何玉”也没有叫错。
何玉弯了弯嘴角。
“嗯,”他承认:“我非常讨厌被叫活芋。”
“为什么?”
“它让我想起小时候,我的乡下口音会被学前班的同学模仿,笑话。你们讲话明明字正腔圆,却偏要管我叫活芋,故意讽刺我讲话不标准。”
姜小贞犯的罪,记仇的何玉绝不放过任何一件:“这个叫法,我记得是你带的头。”
“现在不叫了!”
她乖乖顺顺抱着他的脖子,蚊子叫一样在他耳侧说,声音特别特别小。
何玉表扬她:“那你很棒。”
被他夸……姜小贞略感别扭,不过她也没说什么。
“你之前回乡下,后来是什么时候到城里读书?你现在讲话完全没有口音。”
“高中开始到城里读书。”
“啊?”她没料到他的回答。“那不是不到三年?你语言适应能力这么强?”
何玉摇头:“普通话是我自己练的,练了很久的。”
姜小贞若有所思。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觉得她一下子安静了。
“你在想什么吗?”何玉侧过脸,轻声问。
“你出生在那儿,有口音是正常的。笑话你是我们的不对,你却因为这个,要不断地练习……”
该怎么说呢,姜小贞联想到自己了。
她握紧拳头,情绪激动起来:“为什么要为别人的审美妥协?于你而言,这很不公平,不是吗?”
“是不公平。可我自己介意的话,那就改掉它。”
何玉的心路历程,不似姜小贞的那般曲折。
他简单,又无比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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