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珍并没有按何玉期望的,成为一条和他无交集的平行线。
下一周的“文明班级”,姜明珍他们班又被选上了,她没有例外地再度代表班级上台领奖。
这次何玉没再往台上看了。
他盯着树梢的一抹翠绿走神,脑中构想若是把它搬到画纸上,如何用阴影渲染出那卷曲的形态。
“何玉。”
站在前面的名叫方建杰的同学,喊了他一声。
“看到那个丑女我想起来,之前早操,你问我她的外号由来,所以我问了我妹。”
何玉想了一会儿,才记起确有此事。虽说如今的他已经不大关心了,但他仍旧保持礼貌,听方建杰说完。
“我妹说,叫她贞子因为她长得丑,还有,她的名字叫姜小贞。”
应该叫姜明珍啊,时间过去很久,可他不至于把她名字记错。
何玉心下奇怪:“珍珠的珍?”
方建杰摇头:“贞子的贞。”
姜小贞,何玉没出声地念了一遍。
他觉得她从前的名字更好,姜家的掌上明珠、无上珍宝,很适合她。
改名做什么?
不久后何玉得知了原因。
归功于服装店的好生意,何玉家打算买一套自己的房子。他到城里读书以来,他们一直是租房住的,现下手头有钱,打算住得更舒服一点。
周末有空,何玉陪他妈妈出门看家具。
过惯了穷日子,范秀慧去家具城逛着总觉得不舒心,上面的价格标得太贵了。
“这种椅子在我们乡下,自己用边角料都能做的。哪用卖几百啊,简直是抢钱。”
何玉劝他妈妈,他以后能赚大钱,让她别心疼钱。
范秀慧仍旧不乐意:“这么贵的椅子,我每天坐着都不舒心。”
不由分说,她把何玉拉出了家具城。
然后就开始了漫长地满城跑,到各种家具店比价,乱逛。
何玉有耐心地陪同他妈,他了解她,等逛完能逛的地方,她才会甘心接受:几百元的椅子并不算贵得离谱。
走到“榕美家具”的时候天色已晚,它是开在小区里面的一家店,安在居民楼外墙上的红色招牌经由风吹日晒,榕的木字旁和家字,已经消失不见。
“这种装修不高档的,说不定会有实惠的价格。”
范秀慧领着何玉走进去。
榕美家具不难找,一进小区的一层就是。
“您好,看看家具吗?”一个穿衬衫的中年女人看到他们走进来,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
“对,你们还没打烊吧?”
那个女人走到近处,范秀慧朝她的脸看了一眼,然后她的眼睛就移不开了。
“没有,我们还早,您需要什么类型……”
“姜家夫人!”范秀慧确定自己没认错,高兴地喊她。
女人的表情瞬间变了。
她脸色唰地一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是。”
范秀慧冲过去,亲热地握住她的手:“怎么不是啊?您不认得我啦,我是范秀慧,我以前在你们家做保姆。”
女人被她紧紧攥着手,视线在她脸上来回扫了几遍,终于模模糊糊地记起来。
“范阿姨?”
“想起我啦。”范秀慧笑开眉眼。
她冷静下来,也朝她笑了笑,看向她身后的年轻人:“这是,你家的小男孩?”
“嗯,还记得他吗?”范秀慧招招手,让何玉过来打招呼。
他微微鞠躬,礼貌地问了好。
“呀,”女人笑得更大一些,眼角的皱纹深深地显了出来:“他都这么大了啊,不是小男孩了。长得真好看,像个电影明星。”
没人不喜欢自家小孩被夸,不过范秀慧嘴上仍说:“哪有哪有,太夸张啦。”
小孩长大,大人自然也老了。
范秀慧记得从前的姜家夫人是出了名的大美女,岁月却没有偏袒她,让皱纹无差别地爬上她的脸庞。她瘦了好多,双颊和眼窝是凹下去的,肤色暗黄。头发不复年轻时的油光发亮,梳到脑后,干枯得像一根扫帚。
最大损害她气质的,是她身上的销售员衬衫,胸前还印着大大的“榕美家具”。
看到那行字,范秀慧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
“姜夫人,你们干嘛不做饭店,改卖家具了?”
她用“改卖”已是委婉的表达。按照姜家以前的财力,这样一个中低档家具店怎么衬得上他们,更别提,让女主人在这个地方帮忙做销售。
“这店不是我们的,”徐美茵扯了扯嘴角,笑得像哭:“我在这里给人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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