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他吓得连连躲避。

这掌柜的五十余岁,受惊之下,脚下不稳,急忙借神龛倚住了身子。

想起他鼓动孟中高,胡排杀猪刀背一挑胡子:“你个糟老头子,果然坏滴很!”

刀背只要一翻,就是个刮猪毛动作,掌柜的顾不得站稳,连连作揖:“胡大公子,胡大公子,您是管朱之徒,不欺小民,不欺小民!”

“管朱之徒?”

胡排愣了一下。

不是常说孔孟之徒吗?

怎么是管朱之徒?

胡排心里琢磨:

管应该指的是管夷吾,朱应该就是陶朱公了。

古代中国最牛的经济学家,应该就是这二位了。

前世胡子涵可是经济学系。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咬牙:“你还挺会拍马屁的!”

他这次嘴狠,杀猪刀也狠,但精明的掌柜的,还是听出他心软了,急忙整了整衣服,恭恭敬敬地行礼。

他这察言观色的本事,胡排有些佩服了。

经济成就政治,古代中国,管夷吾应该是唯一的巅峰。

而经济成就个人,古代中国,应该没人能达到陶朱公的高度。

这二位可都是在山东发的家,而如今这明朝的山东,偏偏拿孔孟冲脸面。

胡子涵忍不住问道:“管、孔之路,有何不同?”

掌柜的语气不紧不慢:“管之路,坑人富己。孔之路,坑己富人。”

“嘢嗨!”

胡子涵大为惊异。

他围着他转来转去,像是在瞅稀奇动物。

这掌柜的一身粗布长袍,麻布千层底,非常普通。可是他眼神却如亚洲猞猁一般狡黠,作揖的姿势也是中规中矩,胡排感觉不到他任何一丝紧张。

难道遇到高人了?

胡排下意识地问道:“有没有不坑别人,又不坑自己人的路子?”

“没有。”

“为什么?”

“物之有限,不在你手,就在他手。”

胡排顿时觉得这这掌柜的,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前世胡子涵的经济学理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而基础的资源,物质包括精神,都是有限的,所有的矛盾,都是围绕资源展开的。

他觉得圣母婊有三种,一种是掌控资源的人,不希望别人跟他抢。一种是对争夺资源无望的人,走曲线救国的路子。最后一种,就是脑子进水了。这一点,胡子涵觉得拥有黄金最多的南非,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觉得齐纨鲁缟相当于广场协议,衡山之谋相当于美元霸权,尊王攘夷相当于拥护联合国,美国佬的路子,和管仲的路子简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就是这正德年间,哥伦布刚发现新大陆,达伽马在控制印度洋,麦哲伦在收拾阿三。文艺复兴之中的巨擘,达芬奇,拉斐尔,如日中天。西方第二次思想高潮的领军人物,马丁路德,也已经进入修道院。

胡子涵来了明朝,他知道明朝在按部就班,但他也知道西方在干什么。

古老的文明,并不是没有经济学理论,只是被某些人给玩坏了。尤其是这大明朝,朱元璋的偏激,直接给了西方机会。即便把管仲的路子重新捡起来,也足以应对如今刚刚开始的大航海时代。

他来明朝了,如果按部就班,那就太没意思了。和儒家那帮人打交道,他所具备的经济学知识,一定会被视为异端。所以他需要帮手。

这掌柜的具有的见识,不能说超前,但在明朝已经是站在前沿的人物了。此人远非那些传统士大夫所能比,虽然胡家急需复业,但胡排不可能一辈子杀猪。将来事业大了,此人绝对是经理人的绝佳人选,他有心交往。

神龛香烟缭绕,神位牌牌:祖师陆氏讳羽受万世香火。

“你这行祖师爷是他?”胡排指了指神像。

掌柜的点了点头。

“我记得他是个道士,你怎么给他穿上了儒服?”

掌柜的一脸无辜:“如今这风气,造像匠人也是无奈。”

胡排笑了:“你还挺会甩锅的啊。”

掌柜的一愣,随即讪讪地笑了。

陆羽的茶道,被岛国山寨了去。

除了课本上,前世的茶叶店,根本没了陆羽的位置,胡子涵也相当无语。

他掖了杀猪刀,给陆羽上了三支香。

想起前世到处都是冒牌茶叶,他觉得陆羽要从神位上跳下来了。

他摇头无奈一笑:“祖师爷的香火没断,不过你的茶……”

掌柜的急忙朝茶博士大喊:“上好茶。”

这掌柜的本名朱计然,范蠡的后代。因为春秋末年,范式家族在晋国斗争失败,他这一支为了避祸,以范蠡自号陶朱公为姓,是为宋国朱氏,和朱元璋不是一回事。

计然乃陶朱公的主要经商理念,计然之策,根据时节,气候,民情等等,人弃我取,人取我予,顺其自然,伺机而动。

朱计然乃前朝弘治年间进士,山西保德知州。

土木堡之后,大明武装力量遭遇断崖式下降。雪上加霜的是,主要指挥机构五军都督府被兵部取代,而文官根本不会管理军事。长城边防军事一大堆问题,尤其私吞屯田,直接导致大批底层军士逃亡。有的上山为匪,更有甚者,出关充当蒙古人的带路党。

这些人都具备相当军事素养,知州掌握的衙役和巡检司,根本不堪一击。他想开放长城杀胡口,和蒙古人开展贸易,结果遭到御史弹劾,差点丢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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