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青顺着队伍往前走,她前头站了个身形高挑的姑娘,性子活泼,一路都在和旁人闲话。
鹤青大略得出了几个消息,这大荒城富人不少,霍家的下人最难当,李家的月钱最丰厚,而魏家,最难进去。
那姑娘回头瞧着鹤青,“姑娘,你就别进霍家了,你长得好看,进去容易被欺负。”
旁人不等鹤青回话,插了一句,“魏府最难进去?那为何魏家管事来总是最受欢迎的?”
“自然是因为,偌大魏府,只魏大人一个主子,再说魏大人多俊呐?我看一眼,就能多吃两碗饭。”
说的是个个头稍矮的圆脸姑娘,身上一件茶色的衣裙,夹了薄绵,这样的天刚好合适。
鹤青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粗布衣裳,她常年练武,穿得单薄些也无不可,来之前翠红扒了她的袍子和皮靴,弯刀藏进了包裹里,一头长发绾成大荒女儿家最朴实的样式,乍一看,也像是出来讨生活的农家子。
“来了来了!”
正出神,前头几人忽然兴奋起来,鹤青垫脚看了一眼,只见人群前头站了个褐色衣袍的中年人,身上带着几分气势,正和牙婆说着话。
财主送钱来,牙婆脸上却不见喜色。
她看了眼围在前方的一干人等,低声说了句什么,众人登时如鸟兽散。
鹤青正想挤到前头去听一耳朵,余光里一道银光一闪,她下意识侧身躲开,却见一个衣衫破烂的少年高举短刀,毫不犹豫便要扎向旁边人牙子后背。
“啊哟!”
众人惊叫声中,短刀落地,鹤青钳制着少年手腕,“为何伤人?”
而后者行动失败,双眼一红,像头小狼崽,他怨恨喊道:“人贩子就该死!”
场面顿时一静,这做生人买卖本就不是个干净的营生,如少年这样身长反骨,却没被饿得连刀都拿不起的,实乃少数。
他张嘴便要咬向鹤青的手,却被一把捏住下颌,一时两腮发酸得要流下泪来。
人牙子自然忐忑,旁的不说,那房管事可是县令家的下人,他抬脚便要踹向少年腹部,而鹤青提溜着少年后颈往旁一方,不慌不忙握拳一挡。
“哎哟!”人牙子抱着腿摔倒在地,都是血肉筑成的身躯,他瞪大眼看向面前不过十六七的少女,怎么也想不通,她这么轻轻一敲,疼劲便顺着腿涌进了心窝子似的。
“你,你是谁?”
此刻房管事已是瞧见了动静,他顺着人群腾出的小道走来,看了眼人牙子,竟也不说话,对这身手不错的女子合手拜了拜。
人牙子不由收声。
鹤青钳制着少年,抬了抬下巴回他:“您是?”
“这位姑娘,我乃魏府管事,”房管事挂着笑,“我们府上还缺个犬童子,不知姑娘可愿意?”
“犬童子?”对方微愣,便多了两分原不曾有的天真。
房管事这才看清她正脸,睁着一双无神的大眼,鼻头圆,唇儿翘,很是标致。
“那是什么东西?”她眉微皱,还打量了自己一番,像是在说,我横看竖看,既不像犬,也不像童子。
鹤青提声:“给你家主子当狗骑吗?”
四周人倒吸口凉气,看向二人的眼神都变了。
房管事顿时一口凉气吞进了肺管子,接连咳了两声,声音不稳道:“姑娘,慎言!”
他深吸了口气,止住咳嗽,解释道:“我家老爷因公事,在府中养了条狗。”
鹤青一顿,脑子里晃过那日黑狗狂吠的场景。
“只是那条狗凶恶无比,常人不得近身,这才想着找个能人担任这犬童子一职。”
这大荒临着边塞,多得是擅长骑马的人,要找驯马的不难,可谁没事会研究如何驯服狗?
有人不禁问:“房管事,您说的,可是霍家那条恶犬?”
后者敢不点头?众人见状登时哗然,“竟是那条恶犬,上月,它才当街咬死了一个乞丐,谁敢去伺候它呀?”
“准是魏大人也听闻此事,这才拿了狗,嘿,叫我瞧见,非一棍子打死不可!”
鹤青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她也不在乎,近前一步,对房管事道:“那我试试?”
话音落下,人群又嗡地说开来,而刚才想要伤人的少年趁机一口咬住鹤青虎口,她和对方无冤无仇,顺势放开,少年便如鱼儿入海,眨眼消失在街市口。
上回做贼被当成了靶子,这回捡了犬童子的差事,房管事领着她从侧面进了魏府,一路畅通无阻,鹤青的脚步都不由轻快了几分。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何庆,您叫我何庆便是。”
中年人点了点头,不着痕迹打量身侧女子两眼,长得颇为标致,然浑身气韵沉稳,像个老道之人,可一双眼睛却又黑白分明,叫人见之便喜。
“好,我先带你去住的地方看看,”房管事露出笑来,又道,“你年纪小,叫我一声房叔也可。”
这院内规矩颇多,房管事一路带着鹤青经过下人院子,又经过厨房,眼看前头一片花园,却又临脚拐弯,半分不肯踏进,透露着主子与下人的不同来。
最后终于来到一挂着锁的荒僻院落,“这便是了。”
他拿钥匙开了锁,吱呀一声推开门,两人抬脚进去。
进门便听到一阵铁链声,接着是猛兽呼哧着喘息,鹤青寻声一看,一条坐立足足齐人腰的大黑狗正盯着他们的方向。
见来了人,尾巴一垂,缓缓站了起来。
“这狗被它的主子养得凶性难驯,偏又近猛兽大小,初捉回来时还咬伤了府上的护院,大家的都怵得慌。”
鹤青点了点,慢慢近前,黑狗前腿一伏,鼻子后的皮皱起露出血红的牙龈,尖利犬齿挂着涎水,“呜”
房管事不由出声:“何庆”
却见背对着他站着的姑娘,个子小小,抱着包袱微微俯身,不知做了什么,黑狗仿佛得了信一般,尖尖的耳朵往后一撤,“呜……”
真是奇了!
房管事诧异同时,不由一喜,心道,我这就禀报老爷去!
府里来了个能驯服恶犬的人,还是个女子,这女子长得标致,却沉默寡言,一双眼黑漆漆的不见人色。
不出两日,如此传言悄悄散开。
鹤青坐在房中,这房间是房管事叫人临时腾出来的,在下人院的尽头,她来了之后,竟然没人敢来打招呼。
她本意是接近魏从曳,如今反倒被困于一隅之地。
那黑狗精贵,一日三餐不是牛肉便是活鸡,鹤青正打算去厨房给它领这日头餐,院内忽然传来脚步声。
不多时,眼前一暗,一个褐衣男人站在门口挡了外头大半的光,脸上有块铜钱大小的疤,人嘛,约莫五尺高。
“嘿!”
“你便是何庆?”他腰间挂着一串钥匙,颇有气势。
鹤青点了点头,“是我。”
“听说老爷买了你进府当犬童子,我以为如何呢,没想到是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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