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看卷宗,魏从曳当真便不做旁的,久坐难受,又干脆扯了榻下长毛织毯,办公地点挪到了地上。
“如何,庆儿姑娘可瞧见什么有趣的?”
鹤青放下手中沾灰的纸张缓缓摇头,既是案子详情,左右反映的都是众生之苦,她不过是随口找的说辞罢了。
魏从曳见状拿过她看的那份细细一览,“前年的案子。”
犯案者姓陈,叫陈盛,而揭发状告之人乃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陈立,卷宗赫然写着他所犯之罪:毒杀亲母。
陈盛之母年逾花甲,靠膝下三子供养,她一老妇吃穿用度并无大花销,再一分为三落到陈家三兄弟身上,也不算难事。
可不知陈胜如何魔怔,一包下至老太碗中。
那日恰逢二子陈文接她回家,不想晚些叫她起身用饭,老太嘴角皆是褐色泡沫,双眼怒睁,身板都僵了。
他回忆老太午时所说:今日饭菜隐隐有些甜味,她喜欢得很。
陈文这才反应过来,只是思及陈盛之狠毒,连亲母也敢下杀手,他生生吓得夜不能寐,跟不管报官。
陈家三子陈立是个小商贩,一月中有小半都在外做买卖,并不知母亲暴毙,且被他大哥二哥谎称种病不治,仓促办了丧事,与死去的老父亲合棺而葬。
他一路紧赶慢赶,只来得及在父母坟前上香磕头,骂了自己万句不孝。
陈盛之以为此事被掩盖过去,不想陈文心中有鬼,两年后的某日与陈立喝酒,醉后道出了实情,酒醒后却忘了自己说过什么。
陈林亦装作不知,却暗中报了当时的县令安北先,安北先手下有个十分高明的仵作,几人选了个月黑风高之夜,挖坟开棺。
其中肉身已化为水,水干涸不见,仵作果真发现异常。
后有人传道:常人死后身骨为白,陈母之骸骨却为乌黄色。
陈盛恶行这才被告知于天下。
魏从曳无道:“这安县令倒是位好官,可惜也经不住诱惑,自掘坟墓。”
鹤青一愣,“自掘坟墓?”
魏从曳却仿佛随口一提,将自己手上卷宗递与她,“你瞧,这桩案子还算有趣。”
此案苦主乃是一年轻寡妇常氏,新婚不过半年,丈夫不幸病逝,而其宗室欲夺家财,逼新妇以身殉葬。
鹤青细细一看,暗道安北先果然有些非比寻常。
寡妇无所出,自尽以证贞烈也有先例,此事闹到了安北先处,他道常氏不过双十年华,宗室手段实在太过,做主拦下。
而为夺其财产,宗室又污常氏与人私通,说她已有身孕。
安县做主请来大夫诊脉,孕期竟已有三月,那时她亡夫尚在,私通与否不成定论。
各方有理,安北先只好判道:数月后,待幼子降生,再断他究竟是谁的骨血。
又等七月,常氏已手把先夫遗产,坐稳了位置,可生下孩儿之后,宗室又说那孩子与她亡夫无一相像之处,她还是与人私通!
安北先再判:再等一年,待孩儿骨相长出,自能得知真相。
于是等那孩子满周岁,常氏拿出婆母所给先夫周岁时请人画的贺图,果真有八分相像,谣言不攻自破。
细数安北先谋政期间卷宗,上至穷凶大案,下至鸡毛蒜皮,皆有公断,让人不由想起平日听人议论。
鹤青道:“听说安大人清俊儒雅,再在看行事作风,说他收受贿赂,实在让人不敢相信。”
后者轻笑,“人不可貌相,若不是亲眼瞧见庆儿姑娘身手,我亦不敢相信。”
鹤青只好生疏地礼尚往来道:“大人不亦是如此?故作纨绔骗过外人……”
说着她顿了顿,自觉话中不妥把自己囊括入了“内人”其中,但见魏从曳目光灼灼,便只好生硬道:“其实是为民为国的好官。”
青年闻言,竟是开怀一笑,像是被这番话夸得身心舒畅,眉眼皆是风流,他微微侧头向她靠过来,“庆儿姑娘竟是这样看魏某,魏某真是喜不自胜……”
那双笑眼仿佛盛了星子,淡定如鹤青曳不由地抠了抠手中泛黄纸张,想起府中小丫鬟痴言:
魏大人着实是个……风神如玉、还表里如一的男子。
白日里装模作样了个痛快,天色转暗后,魏从曳换上劲衣,好好的官儿不当了,像是要去做偷鸡摸狗的勾当。
然而他那张令人见之不忘的脸被傍晚天光一衬,更像个夜行的妖鬼,实在不算低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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