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青不语,忽然想到在魏从曳书房看过的一本记载各州县大灾的书。

大梁开国那一年,西北旱灾百年难遇,后上天怜悯降雨又逢蝗灾,那时有一富商为表慈心,将自家后院小妾送出烹煮,供全乡人分食喝汤充饥,只不晓得,刚才那口锅可有此用途。

不多时,两人来到县衙旧处,大门口和内里皆守着士兵,代子兰才走到门口,一高大士兵抬手一拦,轻蔑道:“代县令,无周将军允许,银粮不可擅动。”

鹤青见状,问道:“这位军爷,我听说関关粮食告急,昨日遣人来借米?”

那士兵冷道:“各城自有份例,除非事出有因,不得擅动银粮。”

那就是関关的那群人扯谎了?鹤青得到答案,不再多言。

代子兰笑着从袖中拿出公文令书,“军爷,我已写好派粮令书,城中百姓众多,光靠县衙衙役肯定做不到位,还得劳烦各位……”

士兵这才拿正眼瞧他,“您不是说兹事体大,还得周将军回来定夺吗?”

代子兰讪笑,“老百姓的命比我一七品芝麻官重要得多,代某不敢耽误。”

说话便说话,何必这样低声下气,可瞧代子兰神情习惯得很,想必已很是习惯在夹缝中求生存。

“那下官可就替这满城的百姓多谢您了。”嘴上说着,男人神态却并没有多感谢。

好在跟着周岳的这一行人十分有经验,两队人负责在城中敲锣打鼓,将派粮的消息散出去,两队人走街串巷的查看,以防有人脱力生生饿死在家中。

前后两个时辰,衙门外头才搭好棚子,已有上百灾民围过来,与此同时佩刀的士兵纷纷站在棚前,和先前气场又不同了,仿佛敌军将至,随时都要抽刀杀上一场。

这也不稀奇,鹤青看向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原本死气沉沉的城却并没多几分生机,那些百姓们眼中对食物的渴望已盖过人性,仿佛失了心神的疯子。

他们生怕自己分不到米一般,双方僵持着,只差一个临界点,所有人都要疯涌上去抢夺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代子兰拖拉了一口破嗓子,“大家别慌,每个人都有!”

“别急,也别挤!我保证,每个人都有米!都不会饿肚子!”

若是三天前他这么说,说不定大部分人都会感恩戴德、热泪盈眶,然而周岳被抓,代子兰踌躇不做决定,三日的等待磨尽了所有人的信任与耐心。

“朝廷就是想饿死他们!”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悄悄说了这么一句,立刻引来几人的附和,于是从几人到几十人,这几十人带着怨恨回家和家中人那么一说,不过三日,梁县四下便流传着一首旧诗: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鹤青自然将这一切瞧在眼中,是以最前方几个男人目露凶光闯过来时,她下意识护住了秧鸡似的代子兰。

后者还扑腾着大喊:“哎,各位!格外别抢啊!”

然而意外总是猝不及防,余光里袭来一束暗影,鹤青只来得及护住代子兰,护不住离她足有一丈远的褐衣男子。

男子朝他们扑来,眼里只有可活命的粮食,而羽箭来势凶猛,劲道惊人,没入男子后心时不仅没止住攻势,还带得他在地面摩擦出长长一道痕迹。

鲜红的血无声从他身下流出,慢慢汇聚成大大的一滩。

其余人见状,反而清醒过来,士兵们齐齐拔刀,灾民不禁后退了一步。

鹤青忽而踏步飞身,右手举刀一挥,破风声响,再次射来的吃人羽箭被她轻易斩成了两半,代子兰见状登时软着腿坐到地上。

他苦着脸大喊:“我便说,若是放粮救人,便会有人暗中害我!”

鹤青护着他往内走,代子兰软着脚朝士兵们拜了又拜,“劳烦各位军爷,”,他又对灾民们拱手大拜,“各位百姓,周将军千里迢迢送来粮食,你们可千万不要辜负他的苦心,不要被奸人挑唆!”

棚内四方皆空,灾民们空出一条道来,沉默着让他进入衙门躲避。

厚实的瓦屋自然比草棚坚固,代子兰战战兢兢半晌终于放松些许,他无助地看向鹤青,“少侠,这可如何是好?”

鹤青不想吓他,却不能隐瞒,“恐怕刚才只是试探,接下来要对付我们的才是真章。”

代子兰啊了一声,当即无力地靠着椅背,“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再……再等等。”

这里的动静那么大,想必很快便能传遍各处,翠红若找到古伯,定会想办法找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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