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他就有些怕这个四少爷了,过去他是不怕的,但后来就怕了,他也说不上是不是因为王小马的哥哥王冲的原因,总之,是有些怕。
而这一次的四少爷更不一样了,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怎么不一样,就是觉得这四少爷,好像突然就长大了。
……
王家村的人为了日本人的到来做了各种准备,当然说不上充分——这种事也永远没可能充分,但是能想的都想了。
这些准备里包括而不止于,蒸馒头煮鸡蛋烧开水藏牛羊。
自从王老爷家成了老爷,这村子里就是他们家说了算。
过去叫里正头人后来叫村长。
村长当然还是王老爷,但王老爷一心吃福、寿膏,这村里的事就是由三少爷负责。
在开封也失陷的消息传来后,三少爷征了一批“皇粮”,征的王家村的上下哀声哉道,又有点庆幸——相比于其他地方,王老爷家征这种粮,一直算是少的。
就像早先王老爷对外说的那样,绝不往上加,上面要多少,他们征多少。这话真假不知道,但对比临近几个村,的确要少上一些。
这时候一征“皇粮”,大家就又有些庆幸早先没有走了,到了别的地方,八成也是逃不了要被征,到了别的地方,说不定还要被征的更多。
而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包括老太太们也做好了翻墙的准备。
但日本人,到底没有来。
就在李赛花和闫翠花吃完饺子没几天,花园口决堤了。滔滔洪水决口而下,蔓延千里,牵涉四十四个县市,波及两万九千平方公里,淹没两千万亩耕地,形成了以后几十年还会被人们提到的黄泛区,这是一个简称,正式的名字是,黄河泛滥区。
河南人民是见过水灾的——或者正确的说,这个有着深厚历史的地区,几乎就没有哪一年不闹灾。
因为邻着黄河,水灾更几乎是年年都有——这不是夸张不是形容,而是事实。
宋朝时期,河南有水灾232次,明朝有278次。
用后世流传的一句话,那就是河南的水灾,说一年连着一年,那是有夸张的,但要说一年隔了一年,那绝对有漏网的。
可就是这么见多识广的河南人,也没见过这么大的水灾。
漫漫黄河,乌压压的水,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呢,就压了过来扑了过来,水和天连成了一色,然后融入到了这方天地中。
王家村没有被淹,但他们都见识了这场水灾——和他们隔着一个王家集的张家村,直接被淹没到了这场洪水里。
王管家当场摊在了那儿,一连声的就两个字:“完了完了完了……”
王老爷的产业完了。
王老爷早先号称王半县,那产业当然不只局限在王家村,这些年全家的老少爷们一起吃福、寿膏,产业没心打理了,又碰上各种挤兑,那商铺是当的当,兑的兑,就是土地始终有保留,张家村的地,就是除了王家村保留最多的,而这一下,自然是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王老爷失去的只是产业,更多的是在这片洪水里,失去了生命,张喜鹊的爹娘连同两个兄弟一个妹妹都在张家村,一个也没跑出来。
在村口的土丘上,看着洪水蔓延的方向,张喜鹊当场瘫在了那儿。
瘫的不只是她一个,王家村同张家村隔的这么近,真要找的话,都能找到个亲戚,就连王有根的一个表妹——他爹是只有他一个孩子,但他爹却是有两个姐妹的,其中一个姐妹家的姑娘就嫁到了张家村。
一片哭声,姨啊舅的叫个不停。
李赛花看着天,翻来覆去就喃喃着一句话:“不应该啊,不应该啊……”
她这一喃喃,也提醒了其他人,也有别的老人开始念叨:“没下雨啊没下雨啊……”
不是说水灾必须下午,上游下了雨,也可能会淹到他们这儿,但淹的这么厉害,那是需要他们这儿也下雨的。但他们这儿这十多天都没下雨,不仅他们王家村没下,可以说整个县城都没下,那怎么会淹的这么厉害?这是和他们的认知相违背的。
有的人甚至觉得这是老天爷在惩罚他们,有的还找到了今年给某个大仙上供上的不够好的理由。
“是日本人炸了个口子!”李先生那里最先接到了来自开封的消息,“日本人炸开了花园口!”
声嘶力竭。
“打仗!打他们!打啊——”
王家集、王家村、李家村……各个村落、镇子都有跳出来要去当兵的。
王富贵收拾了一个包袱,张喜鹊一把枪了过来。
“你给我!”王富贵板着脸。
“你要干什么。”
“你给我!”王富贵瞪大了眼,抬起了手,张喜鹊一头撞到了他肚子上,“你先杀了我,先杀我们娘几个!”
王富贵的手落不下来了,他咬着牙:“你懂个屁!你懂个屁!再不打你死了都没地方埋!”
张喜鹊满脸是泪的抬起脸,王富贵道:“那日本人能炸一次就能炸两次炸三次!你跑哪儿?跑都跑不出去!”
张喜鹊把包袱赛给了旁边的王小龙:“你去,把他们全都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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