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宫内,冷香浓醉。

这香气一旦沾染上,连续几天,身上都挥之不去。

萧容昶不看也知道,在卷帘那头的人是谁。

新晋驸马跟长公主身边一名婢女私奔,已成为近来京中最为轰动的笑谈,且一发不可收拾,因此庆元帝深夜招他前来商议对策。

严格论起,陆含章此番荒唐行径,与自己并非毫不相关。

十天前,他求到自己府上,表示一心入朝为官,不愿当那劳什子驸马爷。

萧容昶此前看过他的试卷,对此人印象甚好,却不曾想,陆含章看着是个正经人,内里却有些不可言说的疯病。

本着多年对沁嘉长公主的了解,他当时确实说了句中肯的话,道长公主是个嫉恶如仇的人,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让陆含章放规矩些。

结果这狗杂种,也不知自己悟到些什么,转头就拐带公主身边的婢女私奔了。

这时,卷帘轻轻动了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随着珠帘被拨开,萧容昶先是留意到那一截白玉般细嫩的皓腕,上面挂着个翡冷翠的镯子,和那欺霜赛雪的肌肤辉映,美好得让周遭一切装饰都黯然失色。

可惜,越是美好的东西,越具有欺骗性。

在萧容昶看来,周遭列国中都享誉美名的沁嘉长公主,性情恶劣难养,脾性刁钻古怪,实在令人退避三舍。

纤腰轻摆,沁嘉款款走出,跟皇帝道:“内阁公务繁忙,怎么好叫首辅大人为本宫的事操劳。”

“世上还有什么大事,能越过皇姐去,再说这些读书人闯的祸,由首辅亲自处置,才正当名正言顺。”

庆元帝这话不无道理,天下寒门仕子皆以萧容昶为榜样,叫他来做恶人,谁也说不出个不字。

萧容昶面色如常,垂眸敛衽:“臣,参见长公主。”

越到近前,香味愈浓,思绪避无可避。

那日,两人不欢而散,随后几天上朝也并未见其出现,皆传言她正为驸马的事伤神,可眼下……

沁嘉懒懒坐在一边的贵妃榻上,将手伸给侍立在旁的徐骋意,打了个呵欠,姿态娇贵慵懒如一只猫儿。

徐骋意从她的手指头开始按起,每一个骨节都使出恰到好处的力度,一直过渡到手臂,隔着柔软的天蚕丝面料,轻轻给她按捏。

这副肆意骄奢的姿态,若是别的世家小姐做出来,势必会被喷死,但沁嘉贵为长公主,先帝在时就给了她自主择夫的特权,后来陪伴幼帝监国,耽误五年未嫁,到如今已经二十二岁,适龄的婚配对象早已寥寥。

因此对她豢养男宠的荒唐行径,言官们都睁只眼闭只眼,只要这位尊贵人儿开心就好。

阖上眼睛,沁嘉都能感受到萧容昶此时的不悦,这种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啊,最受不得就是被忽视。

像他这种货色,也就一副皮囊生得惊世绝艳,性情却糟糕至极,让人提不起丝毫兴致。

“长公主身边这位内侍,与陆中郎的模样倒有几分相似。”萧容昶看她一眼,眼中几分文人的刻薄:“殿下的喜好,真是多年如一日。”

据他所知,长公主昨晚又光顾了宝月楼,丝毫不像为情所伤的模样。

感觉力道微微加重,沁嘉瞧了眼骋意,哄人的话信手拈来:“本宫就喜欢骋意这副容貌,驸马便是照着这张脸找的,又如何。”

说罢,身子微微前倾,目光落在萧容昶脸上,似在探究。

仔细描摹着那张无可挑剔的脸部轮廓,直到对方轻轻蹙起眉头,才淡淡道:“大抵美人都生得相似,本宫瞧着,首辅大人这张脸……”

话意未尽,一直被当作背景板的庆元帝突然咳嗽起来,截住皇姐话头:“今儿叫爱卿来,主要还是得想个法子,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萧容昶冷笑一声:“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抓回陆含章,长公主准备怎样处置此人。”

寒门子弟一路走来有多不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朝登顶,却又狠狠的摔下,纵使不死,也前途尽毁。

“抓回来,自是继续留在本宫身边。”

沁嘉盯着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不由再次感叹,真乃美色误我。

生着这样好的一副皮囊,可惜,多长了张嘴。

忽然想起那夜,昏暗至极的光晕里,他轻轻喘息的样子,轻轻笑了笑:“谁让本宫就看上这张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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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紫宸殿,萧容昶轻轻打了个喷嚏,抬眼见头顶日色晃人,朦胧中只见一个倩影出现在眼前,额角抽了抽:“长公主还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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