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就均摊吧,具体的一切就拜托叶阁老了。”

“这是臣分内之事……”听到朱由校这么说,叶向高长舒了一口气。

他最怕皇帝以为有了十几万大军,就可以无视士绅的力量,然后开始挥舞屠刀收税了。

那样做的话,不出三个月,天下皆反,漕粮断绝,顺天府饥民遍地。

不过这也说明,皇帝在政务上是十分沉稳的,这让叶向高有些欣慰。

“若是将太仆寺调给御马监合并管理,叶阁老认为如何?”

忽的、朱由校一开口,立马让叶向高心中一紧。

“万岁、恐怕这无法实现……”

太仆寺、这是一个有财政管理职能和财政资源的衙门,作为明代负责马政畜牧的机构,太仆寺掌握的重要财政资源就是马户,草场和马匹等大量的马政资源。

马户指的是养马人户,这些人户由明代政府官方编佥在一起强制性的摊派养马的徭役任务,所谓编佥就是指明代政府按照规定将几户人家编在一起合伙饲养一匹马或者按照田地数量饲养。

按人户编佥的免去他们的其他徭役,按田地编佥的则免去田地的税粮,通过免粮免役实现内地养马徭役的物质基础。

以太仆寺的记载,弘治时期太仆寺掌握的养马人丁超过了六十八万,而田地则超过了一千六百万亩。

这还是一百年前的情况,眼下或许太仆寺的田地又变多了不少,而这还只是田地,另外还有牧场。

太仆寺的牧场,一般由朝廷官方提供给各地养马人户的草场,而太仆寺的草场土地多达四百多万亩。

拥有这样数量庞大的田地和草场,太仆寺自然不会穷。

自成化二年开始有了稳定的白银收入以后,成化四年太仆寺就修建了专门放太仆寺白银的常盈库。

起初、常盈库的白银收入并不多,每年不过三万多两,但是到了正德年间就增长到了十八万两,而嘉靖年间增长到了七十多万两。

隆起开关之后,常盈库最高收入七十八万两,而后虽然有所回落,不过每年收入也保持在四十万到六十万两之间。

这些白银均属于马政资源,原则上仅允许用来购买马匹,故称为“马价银”。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因为随着赋役折银的政策推行,太仆寺的马政资源管理也从管理马户,马匹,牧场等实物变成了对货币的管理,包括马政资源的改折,马价银的征解等等。

常盈库中的存银到嘉靖、隆庆时期多达一千多万两,而作为国家财政税收主要来源,由户部管理的太仓库每年岁入大约有四百多万两,但太仓库中经常在库的存银却不过只有百万两,和常盈库一比实在显得太过寒酸。

所以、经过了朱由检整顿御马监后,朱由校也知道了太仆寺存在猫腻。

仅仅原来的占地三百余万亩的御马监、在整顿之后就能达到岁入七十万两银子,而占据田地和牧场两千万亩的太仆寺,居然还是每年只有五六十万两银子?

这赋税……跟湖弄鬼一样,所以朱由校才升起了将太仆寺也交给自己弟弟整顿的心思。

不过、叶向高的直接拒绝,对朱由校而言,无异于是当头一棒。

先前他动的一直是卫所,那些问题和勋贵有关,而勋贵那边,英国公和一众小勋贵又站在他这边,所以他才能将顺天和永平府卫所裁撤。

但现在是对文官下手,在没有淮北大饥这样桉子作为威胁手段的情况下,直接将太仆寺交给御马监管理是不可能的。

太仆寺有多少猫腻,或许连执掌他的官员都不知道。

他们没有那么多的自己人,加上地方上大量地主士绅侵占御马监的田地和草场,御马监的实际田亩和草场是一个问题。

如果把太仆寺就这样交给皇帝,对于文官来说,万一皇帝要追查,等于他们自己把命送到了断头台上。

就算朱由校许诺,事后不追究,但文臣根本不可能相信他。

这就是太仆寺不可能被朱由校调给御马监的基础问题。

不解决这个问题,太仆寺就会被文官们牢牢把控着。

朱由校沉默数秒,随后才在思虑后开口道:

“最少、太仆寺要发马价银给东宫,不然以御马监南北场,难以凑出战马。”

“这个问题臣能解决,明日就能给万岁和东宫的那位答复。”叶向高还是有手段的。

对于他来说、让太仆寺交出权力很难,但让太仆寺供给马价银却不难。

所谓马价银、也就是买马的银两罢了,因为太仆寺马场败坏,所以早就不能自主养育战马了,遇到战事都是给银两叫九边各自买马。

“既然如此、那么阁老就先去文华殿熟悉一下吧,”

和叶向高谈话太耗费心力,因此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朱由校便叫魏忠贤送客了。

魏忠贤上前作揖,而叶向高也起身回礼作揖,随后退出了主敬殿,前往文华殿熟悉政务去了。

只不过、在魏忠贤送走他后,便折返回来,对朱由校作揖道:

“万岁、何不直接让五殿下派兵接管太仆寺?”

“没那么简单……”朱由校微微皱眉,没有对魏忠贤解释,但他心里明白所有。

眼下七卫军出征辽东在即,北直隶除了京营,便只剩下了六卫军和十二营等八万人不到。

太仆寺是小事,朱由校本来也没认为能把它弄到手,只不过随口一提罢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在调太原、大同、宣府三镇兵马后,等待六卫军从辽东回来,随后将三镇整顿的整顿、裁撤的裁撤。

想到这里、朱由校拿起了奏疏,打开后便皱紧了眉头。

是日午时宁夏洪广堡风霾大作坠灰片如瓜子纷纷不绝逾时而止日将沉作红黄色外如炊烟围罩亩许日光所射如火焰夜分而没同日延绥孤山城陷三十五丈入地二丈七尺】

看着巡查御史送上来的奏疏,朱由校明白这是这名御史在暗暗讥讽朝中有佞臣。

“这奏疏是哪个人递上来的?罢免、叫他回家种地!”

啪……

朱由校将奏疏丢到了地上,魏忠贤闻言老老实实的低头将奏疏捡了起来,随后命人前去处理。

不过、也就在他走出主敬殿的时候,王安却与他擦肩而过。

两人深深对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颌首。

错过后、王安入主敬殿作揖,随后再度递上了辞呈。

“请万岁准了奴婢的心思,将奴婢掉到御马监南场吧。”

王安深深跪拜在地,这模样让朱由校刚刚舒展的眉头再度紧皱:

“怎么?是朕刻薄你,让你在京城待不下去了?”

朱由校用上了朕的自称,可见十分生气,但王安却依旧拜服在地,一声不吭。

“哼!”

朱由校拿起奏疏,也不回应,低头便处理奏疏,只是时不时看向跪在地上的王安,心中不喜。

终于、过了一刻钟后,朱由校爆发般的用手中的奏疏摔在了王安的背上,怒叱道:

“滚!滚的越远越好!”

“谢万岁隆恩,请万岁保重龙体……”

得到了回应,王安只能颤颤巍巍的起身,用已经跪到发麻的腿支撑自己站起,随后深深作揖,转身离去。

看着王安离去的背影,朱由校只是微微皱眉,并没有太多情感。

说到底、王安还是主要服侍他父亲的,与朱由校的感情并不深,对于他来说,留下王安是看弟弟的面子,以及王安事情办得不错的份上。

现在王安既然要走,留不住就干脆不留了,唯一的问题不过就是王安的位置留给谁罢了。

在朱由校的心中,实际上这个位置最好的人选是王承恩,因此朱由校看到了他在自己弟弟手下时本分老实的模样,用来做一个类似传话筒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刚好。

但朱由校又拉不下脸去让自己弟弟把人给自己,加上御马监确实人不够用,因此就搁置了。

正当朱由校作想的时候,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他抬头看向门口,却看到了走进来的魏忠贤。

虽然心中对于魏忠贤当初投靠李康妃而不帮自己的事情有些耿耿于怀,但眼下自己才是皇帝,因此朱由校便合上奏疏开口道:

“忠贤、你以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位置,谁坐比较好?”

“这……这……奴婢不敢……”听到朱由校问起这话,加上刚才见到了王安舒坦离去的模样,魏忠贤立马就想通了一切。

他或许政治手段不行,但绝对不是一个傻子。

王安走了、被赶走了,眼下内廷就是自己最大了!

魏忠贤在心底宣泄着,但脸上却惶恐不已,整个人更是跪下道:

“王掌印秉笔司礼监十分公允,奴婢对他钦佩至极,是万万不敢……”

“叫你推荐几个人,不是叫你在这里说王安的好话!”朱由校生气的抬手拍了一下桌子,而魏忠贤见朱由校生气,便作揖道:

“李朝钦、刘若愚、李永贞、王体乾这四人不错……”

“那就让李朝钦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刘若愚为提督太监,李永贞随堂太监,王体乾担任秉笔太监。”朱由校说完,便合上了奏疏:

“你去操办这事、退下吧。”

“奴婢领旨……”

魏忠贤缓缓退出了主敬殿,随后、殿中再度清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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