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魏忠贤也收到了那些盐商的贿赂?”

第二日卯时,当朱由检骑马慢慢北上的时候,陆文昭却在他旁边说出了魏忠贤收到盐商贿赂的事情。

陆文昭骑马在旁边跟随,在朱由检询问后,又解释道:

“也不算他收受贿赂,那些盐商找到了客氏,随后交了一万五千两的润笔费,请客氏润笔题字。”

“客氏收下后,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盐商的意图,随后就叫王体乾送信给了魏忠贤。”

“魏忠贤的表现呢?”朱由检并不在意的询问,而陆文昭则是道:

“众多盐商也料到了他不会帮的太深,因此只希望他每日将文官的奏疏交到桉前就行。”

“这倒不算什么。”微微颔首,随后朱由检又道:

“他们要闹就闹吧,眼下有叶向高在朝中,他自然会平衡各党的党争,包括针对我的也一样。”

“有他帮衬,不用太过担心。”

“是!”陆文昭颔首,而朱由检又道:

“南镇抚司和北镇抚司,有没有拿到什么有意思的铁证和情报?”

“倒是有一些。”陆文昭将自己知道的桉子对朱由检说道:

“南京魏国公府和一众大小勋贵,包庇两淮盐商贩卖私盐,这群盐商用朝廷的盐引做幌子,做着大量贩卖私盐的事情。”

“他们每年花近百万两银子买官盐的盐引,随后贩卖倍数的私盐,最后每年获利数百万两,并拿出其中一部分以润笔为名,送给南京勋贵和南方的盐运、盐课司。”

“另外,还查到了一件事……”

说到这里、陆文昭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

“北方勋贵之中,恭顺侯府似乎也参与了在张家口一带的贩卖盐铁一事……”

此话一出,朱由检便勒住了胯下马匹,驻足不前,紧皱着眉头。

北方勋贵吃人血馒头,并且私通北虏的事情,朱由检早就猜到了,并且他还知道主谋是谁。

甚至可以说、这个所谓的主谋,还变相资助了后金,让后金不断壮大。

这个主谋,便是陆文昭口中的恭顺侯府。

恭顺侯府并非汉人,而是归化的蒙古鞑靼部人。

它们起先出仕元朝,洪武二十三年来归明朝,被明太祖朱元章安排居住在凉州的水草便利之地。

永乐三年七月,拔都帖木儿率所部自塔滩归附明朝,被朱棣赐其汉名吴允诚,初授右军都督佥事。

之后、吴允诚率领所部屡立战功,被朱棣封爵为恭顺伯,之后朱高炽又此侯府铁劵,升为恭顺侯府。

这么看来、这恭顺侯府应该对大明感恩戴德才对。

但在明末这段历史上,它们干出的事情虽然隐蔽,却还是在清朝入关后被暴露了。

《明实录天启六年五月部分记载的阎鸣泰奏章中,阎鸣泰指出,在对后金的走私活动中,“勋臣热心”,但他没有说明是哪一个勋臣。

不过在勋臣之中,有一人很可疑,就是恭顺侯吴希斌的叔叔吴惟华。

清初能封侯的汉人并不多,得是张勇、施琅、田雄、马得功、谭诣、谭弘这种级别才行,而在封侯的人种,吴惟华这个明朝的勋贵子弟,居然也封侯了。

明朝活下来的勋贵子弟不少,却并没有几个人能恢复爵位,可见吴惟华封爵显然不是为了优待前朝勋贵,而是吴惟华有实实在在的功劳。

虽然吴惟华主动请求“招抚”山西,也算得上一个功劳,但远远达不到封侯的程度。

并且这人这么主动,还在招抚山西的路上十分轻松,不难想象他或许在山西是有一定势力的。

这个势力不可能是他的,更有可能是恭顺侯府的。

因此、如果说在陆文昭开口前,对于朱由检来说,这不过这只是个猜测,没有证据。

那么在陆文昭开口后,朱由检就可以确定了,恭顺侯府一定在长期参与向长城外贩卖违禁物资的人员中担任主要地位!

想到这里、朱由检紧皱着眉头,过了数秒后才继续道:

“让南北镇抚司继续追查,另外北镇抚司最好能渗透进入建虏之中,得到建虏的信任。”

“渗透建虏这事恐怕很难。”陆文昭面露难色道:

“他们虽然表面上对汉人十分信任,但心底却十分警惕,眼下与后金私通的汉商,多为与老奴来往贸易数十年的辽人行商,若是旁人,他们不一定会相信。”

“那就找机会,将辽人行商挖出来,策反!”朱由检说罢、便一抖马缰继续骑行。

陆文昭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跟上了朱由检,继续说道:

“北镇抚司已经探查了山西和北直隶南部的情况。”

“除了山西三镇外,山西和北直隶南部的大部分卫所早已败坏,能拉出的家丁不过两千余人。”

“因此以当初的裁撤经验来看,裁撤他们并不是难事,主要还是山西三镇。”

“至于山西三镇,北镇抚司所查,它们拱卫长城一千五百里,有上千石堡,每堡一队兵马,另外在调走杨肇基等人后,还有七个营的兵马在当地。”

“除此之外、当地的卫所将领其麾下家丁,也在百人至五百人左右,大概有六千余人,总计的兵马或许在两万到三万左右。”

“如果能裁撤山西三镇外加山西全部卫所,以及北直隶南部卫所,所牵扯的是六十一卫四十五所。”

陆文昭的话说完,朱由检便道:

“也就是说、所牵扯的是三十八万六千六百军户,一千九百三十三万亩军屯田……”

“是。”陆文昭有些诧异,没想到自家殿下心算这么厉害。

“且算他三万人,这些家丁和营兵,都可以在之后扩充兵马时起到作用,既然是这样,便不用再募兵了。”朱由检对陆文昭道:

“派快马去通知承恩,就说停止募兵。”

“是!”陆文昭闻言,便让一缇骑先行一步,而后护送朱由检慢慢向燕山大营赶去。

也就在他们赶路的时候,京城文华殿的常朝也开始了。

伴随着大汉将军的净鞭挥打,鸿胪寺卿的铜钟敲击,唱礼声宣布了常朝的开始。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穿着常服的朱由校坐在文华殿主位,看着殿下的众多臣工,似乎已经知道了他们今日会说些什么。

“万岁、臣都察院御史杨庭元,弹劾齐王殿下贩卖私盐,扰乱官盐,致使官盐败坏!”

“臣吏科都给事中姚宗文,弹劾齐王殿下纵容兵马圈地,未将卫所田地足数发放百姓!”

“臣……”

只是一开场、殿中六十余位大臣便站出了二十余位,纷纷指责起了御马监和齐王朱由检的所作所为。

对此、朱由校没有回应什么,只是开口道:“还有吗?”

他目光沉静,似乎对这种弹劾并不在意。

说白了、能帮北方盐商说话的人总在少数,他们达不到两淮和江浙盐商的能量和程度。

更何况、宗亲贩卖私盐这种事情,自弘治年间以来,早就不足为奇了,朱由校并不觉得事情会闹大。

只是有的时候、朱由校还是低估了某些人……

“臣高攀龙弹劾齐王检,身为亲王拥兵自重,请朝廷将上直十六卫军、上直十二拱卫营收归蓟镇,重设蓟镇总督,防备关外北虏!”

汝母婢也!

当高攀龙站出来,齐楚浙宣昆等五党官员就在心底来了一句大明国粹。

别说他们、就连同为东林党的刘一燝、赵南星、周朝瑞、袁化中等人都差点骂了出来。

他们从没有见过这么“理想”的人,真以为弹劾两句就能从皇帝手中抢到兵权?还是十几万的那种抢法?

“那依高翰林之见,朕是不是还需要把皇城三卫和大汉将军也交给蓟镇总督?”

朱由校按捺着怒意,把皇城三卫和大汉将军都说了出来。

皇城三卫,这是朱由检将守卫皇城的金吾四卫,府军五卫,燕山三卫、虎贲左卫等人马裁汰,最后编练出的龙虎、飞熊、仪鸾三卫。

至于大汉将军、则是参与了宛平营和大兴营训练的皇帝护卫和廷卫。

这点兵权,是建立在十六卫军和十二营基础上,朱由检特意给自家皇兄留下的兵马。

因此、实际上顺天和永平一共有十九卫军,但朱由检只提及十六卫军,从不调动皇城三卫的原因。

这支人马只有皇帝自己能调动,也是朱由检为了防止京城暴动后,自家皇兄手上没有人保卫皇城的兵马。

这样的兵马、就算是朱由检一手编练的,但他根本不插手。

甚至军饷、伙食、训练,这些东西在兵马练成后,他也都没有干预。

但就是这样连朱由检都忌讳的兵马,却被朱由校询问,是否要交给所谓的蓟镇总督。

皇帝生气了、不出意外。

便是高攀龙,闻言之后也低声道:“皇城三卫乃拱卫皇城的屏障,乃天子私军,蓟辽总督如何能调动?”

“那依照高翰林的意思!上直十六卫军和上直十二拱卫营就不是朕的私军吗!”

朱由检怒叱,甚至起身拿起奏疏就砸向了高攀龙。

只是高攀龙不避不让,反而上前一步道:

“说是天子私军,可臣闻及流言,说上直十六卫军和上直十二拱卫营,只知齐王而不知天子,这样的兵马若是不及时收回,难不成……”

“够了!”朱由校攥紧了拳头,喝止了高攀龙接下来的话。

他的生气不是在惶恐和吃惊高攀龙口中的话,而是在生气有人要离间他和自己弟弟的关系,以及想要从自己手中夺走兵权的话。

偏偏这个人还是一个被自己打落到翰林院负责编纂的无权之臣。

如果说和齐楚浙宣昆、以及东林刘一燝等人商讨议事,朱由校还需要给对方一些面子,不让朝廷和地方离心离德,那对高攀龙,他就没有那么多耐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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