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连内阁都越过了,直接下旨,那内阁还有什么作用?”
偏殿内,高攀龙咆孝着,而殿中的内阁、六部、六科等四十多名文臣紧皱着眉头,显然对皇帝的此举不满。
他们还不知道朱由校是跑路去天津看热闹去了,如果知道了,或许会立马去天津把朱由校叫回来。
不过眼下,他们更惆怅的,是朱由检监国的事情。
亲王、有兵、有钱,现在还给了监国权。
这么一来、大明朝的政治和财政,军事都被朱由检抓到手了,这样的权力,大明过去十五位皇帝里,算上朱由校也不过只有七个人罢了。
可以说、现在的朱由检,距离皇帝的身份,就差一个头衔了。
因此、各党派的官员都面色凝重,哪怕是和朱由检关系不错的杨涟,也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们都在想,皇帝让朱由检做监国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皇帝落水太严重了,要……
“不可能的!”所有人驱逐了那个不吉利的念头,只当做皇帝真的生病了,想好好休息两天。
“文孺……”
忽的、有人发声,众人闻声望去,却见叶向高表情有些……
“慈祥?”
一时间、众人都觉得有些荒唐,怎么齐王做上了监国的位置,这叶向高还这么稳坐钓鱼台?难不成这老家伙也成了齐王党?
“下官在……”杨涟反应过来后作揖回应,而叶向高则是对众人说道:
“既然万岁龙体有恙,选定齐王殿下监国,那么还是需要让齐王殿下拿出监国的姿态出来。”
说到这里、叶向高对杨涟继续交代道:
“文孺、就请你走一趟,请齐王来文华殿监国吧。”
“嗯?”听到这话,众臣纷纷眼前一亮。
让齐王来文华殿监国,那就很有意思了。
似乎是因为烦了文臣,因此朱由校在上次群臣因为私盐弹劾了朱由检后,他便恢复了三日一朝的传统。
并且很多时候,他会辍朝一日,结果又往后延三天,多的时候甚至十天不上朝。
尽管比起嘉靖、隆庆、万历、泰昌四人来说,这已经算是“勤奋”的了。
但架不住朱由校和前面四个皇帝都不一样啊!
前面这四人,哪怕是玩手段最厉害的嘉靖,皇权也顶多在顺天府一带行走,出了顺天府还是得看百官。
唯一的一点,就是嘉靖掌握了锦衣卫,知道众人之间的猫腻和把柄。
除了嘉靖外、隆庆和万历泰昌实际上也就是和文官们一起治天下,而无法治文官罢了。
然而现在、朱由校这两兄弟,别说治文官了,就登基到现在,不过十六个月不到的时间,被杀的官员胥吏就已经有数千人了。
没看到九边都被这两兄弟干倒了一半,五党联盟都被干的快不如东林了,孙如游也叶向高都回老家蹲着等死了。
辽镇的局势也是一样,关外的局势更好,目前西南的局势也还在可控范围内。
从表象看,天启朝的气象简直快比得上万历新风那段时间了。
不过不同的是,上次是张居正让大明焕发生机,而这次是皇帝和亲王。
所以、朱由校和前面的皇帝不同,他的中旨,在淮河以北、黄河以东,以及西南地区,可以说没有人敢不接受。
浙党老巢还有戚元弼上万兵马,谁也不敢得罪他。
因此、朱由校很鸡贼的在每日朝会前,就把奏疏全部处理下发,然后宣布辍朝一日。
这就导致了、一些可以商量的事情,直接被朱由校定死了,文官想要再见他,得等到三天以后。
但是大明这么大一个王朝,三天的时间又会诞生新的各种事情,到时候文臣根本没有时间扯皮之前的事情,只能老老实实的认栽。
所以、对付朱由校可以说太难了,而如果叶向高能把朱由检请来文华殿主持大局,那么就给了众人一个机会。
一旦朱由检处理了奏疏下发,那么发现其中有操纵空间的百官就会驳回,然后和朱由检据理力争。
一时间、众人不由看叶向高顺眼了许多,但只有刘一燝、朱国祚等人在心底“呸”了一声。
叶向高此举,明面上似乎在给百官找机会,但问题是朱由检也不傻啊。
他能在勖勤宫处理政务,凭什么要来文华殿?
因此、他们二人根本不抱希望,而杨涟听到叶向高的话,也只能作揖应下,随后退出了文华殿,向着东宫走去。
等他来到东宫门前的时候,一队锦衣卫就拦住了他。
“我奉叶阁老之命,来求见监国。”
“杨都给事中请稍等,我去请示一下殿下。”锦衣卫总旗闻言作揖回礼,随后在杨涟点头后,转身去通报去了。
这通报的过程也不慢,一盏茶后、锦衣卫总旗就走出了东宫的宫门,作揖道:
“殿下说、杨都给事中可以进去,不过请想一想初衷。”
“初衷……”这两个字,让杨涟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人也愣了愣。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东宫的,只是在回味这两个字。
“杨都给事中这边请……”
当太监的声音响起,杨涟才回过神来,作揖回了一礼,跟着对方走入了勖勤宫之中。
这一进入勖勤宫,杨涟便看到了坐在书房位置上,端着一碗燕窝的朱由检。
距离杨涟上次和朱由检见面,已经过去好几个月,步入十二岁的朱由检,比之前看上去成熟了一丝,皮肤也坳黑了许多。
“给杨都给事中看座吧。”
朱由检头也不抬的说着,而陆文昭也连忙让人抬来椅子,杨涟见状作揖表示感谢,随后坐下道:
“殿下监国、叶阁老让我来请殿下前往文华殿处理政务。”
“不用了,这里就挺不错的,有处理不了的奏疏就发过来就行。”朱由检回绝了叶向高的提议。
他知道,叶向高也就是走一个过场,而这个道理,不止是他知道,杨涟也知道。
因此、杨涟没有催促朱由检,而是对朱由检道:
“殿下以为,我们不能成功吗?”
他的话,显然是在问东林党这个体制,和他们这群人所想的变法。
他之所以问朱由检,便是看到了朱由检改变大明的一步步。
去年的十月,当朱由检告诉他,只有朱由检他自己才能改变大明的时候,杨涟只是轻嗤。
但一年过去,朱由检接连做了多少件大事,而东林党呢?
好不容易汪应蛟想出一个降低农民负担,为明朝增加赋税的新政,结果还没推行,就胎死腹中。
加上东林党内部的不团结,种种事情,让杨涟心力交瘁。
他想知道、他为之奋斗了大半辈子的新政,为什么推行不了,为什么那一个个口口声声说要让大明中兴的官员,却在权力和白银的面前纷纷低头。
他心中有太多疑惑,他想知道,为什么朱由检能判断对那么多时局变化,利用时局来扩大皇权,而东林却屡屡受挫。
“我早就说过了……”
朱由检吐出一口气,目光平澹的看向杨涟,四目相对的缓缓道:
“东林之中,藏污纳垢,比起五党不遑多让,依靠这群人,你们能干成什么事?”
“我并不否认尔等的新政,对于大明来说是造福百姓的一件壮举,但新政为什么推行不下去?”
“每每推行新政,尔等内部先自乱阵脚,舍不得那一笔笔的“润笔”银。”
“这样的一群人,能变法成功,才真的笑掉大牙!”
朱由检刀刀直捅杨涟心窝,让他身形再度句偻了不少。
之所以朱由检会这样不留情面,是他真的不想再让杨涟呆在东林党中,空耗时间,蹉跎岁月了。
东林党数百人中,能办实事的人不多,但虽然不多,但能力却很不错。
这也是为什么东林党内部分割严重,却还能压着齐楚浙宣昆五党的原因。
在朱由检看来、把那群鱼龙混杂的家伙踢出局,只留下其中的几十个能臣,说不定东林党还能施行一段时间的变法。
如果是朱由检自己,他早就把那群拖后腿的人给弄死了。
然而、刘一燝和赵南星,杨涟等人根本就舍不得这群拖后腿的人,就因为一个所谓的观念相同,着实可笑。
东林党最大的弊端,就是党同伐异,并且在伐异之后,推举一些无才的人上位。
有德无才,这在乡里邻间是好事,但在国家大事上就是错事。
无功便是过!
古往今来多少英雄,不管人品如何?是否善待功臣?他们都逃不脱一个特性,那就是当断则断。
嬴政可以为了统一天下,而冷落老秦人,刘彻可以冷落外戚,也要收回权力,打残匈奴。
李世民可以为了活下来,杀兄逼父,朱元章可以对开国功臣挥舞屠刀。
这些种种、这些挡在他们路上的绊脚石,该扳倒的时候,就一定要扳倒。
妇人之仁的下场,只会身首异处!
便是眼下,朱由检麾下出现了一个要阻碍他推行新政的部将,他也会忍痛将对方囚禁、流放、处死……
他要做的,是不让神州堕落。
神州堕落的下场是什么样,他比谁都清楚。
洋夷跳梁、倭寇轻慢,使华夏之文化颓靡,叫天下之精神麻木。
那种“地狱”,他是不愿意再让华百姓再体验一遍了。
如果只是为了个人的功名利禄,就眼下的大明来说,他完全可以用封建王朝的手段在之后的大旱里镇压饥民。
但如果他真的走出了那一步,他和为了维护统治而屠杀平民的建虏、盘剥百姓的封建王朝官吏又有何异?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他要在保全自己和皇兄之余,让天下人过上好日子。
他和杨涟等人不一样,为了这个目标,他可以付出除了自己和皇兄生命外的一切。
哪怕代价是天下大乱,但只要平叛得利,约束部众,百姓的一时之痛,会成为万世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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