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臻是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对健康特别重视。
想让这纤细的胳膊,竹杆似的身体,恢复到正常人的程度,肯定得有充足的蛋白质才行。
靠妈妈和姐姐这点工资,还债都有压力,估计没办法天天买鸡鸭鱼肉回家。
偏偏他是个无肉不欢的人,如果天天用腐乳和霉干菜下稀粥喝,那真的太痛苦了!
“冬冬,是你起来了吗?”门口传来邻居周奶奶的呼唤声。
“是我,周奶奶——”夏臻边应声边走到门口。
李家台门九户人家,隔壁的周晓聪跟他差不多年纪,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最好。
父亲去世时,他帮了不少忙。
因为这层关系,平时妈妈和姐姐去上班,都会拜托周奶奶照看自己这个病号。
大概是刚才倒洗脸水的声音,被她听到了,所以过来问一声。
“肚子饿了吧?”周奶奶穿了件藏青色的斜襟上衣,花白的头发盘在脑后,手里端了一只大碗。“这是你妈放在我这里的红薯,快吃了填填肚子。”
说完,把碗递过来。
“谢谢周奶奶。”夏臻正好饿得不行,就没有客气,接过来放在八仙桌上,边剥皮边大口吃起来。
桌子已经很旧了,四面装饰用的雕花有好几处已经残缺,桌面倒是擦得非常干净,让表面深深浅浅的划痕和裂缝特别明显。
应该是件有几十年年头的老物件。
“看把你饿的,作孽啊!”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老人心疼地念叨起来。“你慢慢吃,别噎着了。”
走到夏臻跟前,伸出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确定不烫手,这才放心。
拿起桌上的搪瓷杯,要给他倒水。
摇了摇暖水瓶,见里面是空的,她叹了一口气,又匆匆回自己家。
夏臻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暖烘烘的。
这时候的邻里关系,真的跟一家人似的,不像前世,除了攀比,就是各种算计,很难碰到这么纯粹的邻居。
等周奶奶端了搪瓷水杯回来,夏臻已经把六七块一斤多重的红薯吃得干干净净。
“晓聪去上班了吗?”接过杯子,发现水是温的,他咕咕喝了几口,又随口问道。
“嗯。”周奶奶拿起大碗去厨房冲洗,嘴里开始唠叨。“这两天他下班回来,总是抱怨做钳工太脏太累,想调到装配车间去,你的话他听得进去,有空帮我劝一劝他——”
装配车间没什么技术,一般都是女人和体力差的男人干这个,哪像钳工,等学好了技术,可以拿高工资。
儿子以前是七级钳工,工资有六十九块,是普通工人的两倍多。
就连车间主任见了,也会客气地叫一声周师傅。
那时家里的光景,自然也比现在好得多。
儿子因病去世后,孙子顶了职,原本希望他用点心思学,把周家撑起来。
没想到这小子不懂事,居然嫌工作脏,要换个工种。
“放心吧!周奶奶,我一定会劝他的。”夏臻明白她在担心什么,爽快地应下来。
在个体户没有成为主流前,万元户还只是个传说中的名字,机械厂的高级技术工人,确实比较吃香。
这时候有句顺口溜:“听诊器方向盘,国家干部售货员。”
当医生和国家干部没那么容易,剩下就要数司机、电影放映员、邮递员和营业员这些人的工作最体面了。
父亲把姐姐安排进供销社当营业员,就有无数人羡慕。
他去世后,以前得罪过的同事开始找茬给姐姐穿小鞋,所以最近下班回来,她总是一脸不开心。
妈妈被他安排进电机厂当仓管,工作同样比较轻松。
等周奶奶唠叨得差不多了,拿了碗离开,夏臻关上门,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仰面在床上躺下来,思考干什么才能赚到钱?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想要出人头地,其实只有两条出路。
最理想的是考上大学,吃国家粮。
这时候大学生每月有二十几块助学金和粮票,如果自己能自食其力的话,妈妈和姐姐也能轻松一些。
八十年代的大学生非常金贵,毕业后国家包分配,待遇真的非常好。
如果能分配进机关,搞不好还有机会成为一名国家干部。
另一条路则是听从妈妈的安排,老老实实顶她的职,当几年仓管。
等个体户成为潮流后,再辞职创业。
最近老妈一直在念叨这件事,说是怕父亲的情面不在了,单位会给她换岗位。
如果换到其它辛苦的部门,以儿子的身体,肯定无法去上班。
夏臻倒不抗拒干仓管,只是担心那点死工资不够用。
要把身体养好,得捞点外快弄些肉食来吃才行。
双手无意识挥动时,不小心指甲划破了墙壁上的报纸,夏臻爬起来看窟窿大不大,忽然有了主意。
都说私营经济还没成为主流前,国内唯一拥有合法高收入的人群,就是那些作家们。
自己何不靠这个,先搞一笔钱?
想到这里,他兴奋地坐起来,从五斗柜上面的抽屉里找到纸和笔,下楼在桌子前坐下来。
该写什么呢?
小说?散文?诗歌?
投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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