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即便平时无人上门求锁,每至闲暇之时,他也总是一头扎进自己的小屋,埋头制起锁来。

与卖给别人家的锁具不同,留在自己家里的锁具虽然样式各异,但是钥匙却是庶几相似。

在魏尘童年并不太清晰的记忆中,父亲每次制作完一把锁之后,就会拿出钥匙与此前的钥匙仔细比对,眉毛蹙起继而闭目沉思,口中也似乎在念念有词……

尽管父亲的制锁技艺已经炉火纯青,但他却永不满足似的,刚刚制作完一把,就又立刻投入到下一把的制作之中。

直到被抓壮丁前的某个晚上,父亲突然喜形于色地从他的小屋中快步走出,手中拿着一把全新的泛着黝黑之光的钥匙,钥匙上面还串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吊环……

父亲用细绳将那把钥匙的吊环小心翼翼串好,最后无比慎重地挂在魏尘的脖子之上。

用微颤的语调望着儿子沉声说道:

“保护好它,千万别弄丢了……”

……

“难道说,父亲当初给的这就是那把钥匙?

可是我明明记得已将把钥匙深藏在箱底了呀?”

想起父亲临行之前的嘱托,魏尘不由得一阵歉疚——

那把钥匙因为碍事不利于劳作,早就被他取下弃于某个箱底了……

而且分别的时间久了,偶尔追忆时,好几回老半天都记不起父亲的容颜来。

直奔父亲日常熔炼锻造的小屋,魏尘总算在厚厚的灰尘中间翻出一个沉重的箱子,

一件一件取出压在上面的铁块和配件,果然在箱底寻到了那把带着吊环的钥匙。

取出钥匙轻轻吹去灰尘,魏尘将两把钥匙放在灯火前一番比对,再一次惊诧不已——

两把钥匙竟然高度契合,庶几一般无二!

父亲的钥匙仍在,那么窗外捡到的这把……

难道说,是那个未知的存在落下的?

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它身上的钥匙怎么会和父亲所制一般无二?

还有关键的一点,这两把钥匙,对应的锁具又在哪儿?记得父亲将钥匙无比慎重交给自己的时候,可就压根都没提及锁具之事。

莫非,竟是那个未知庞然大物栖身巢穴大门的钥匙?

细思极恐!

倏忽间又是一阵寒毛卓竖,魏尘再一次紧张起来。

若真如此,那可怖的存在一旦得知钥匙遗失只怕很快就去而复返……

慌忙取下吊环将父亲的钥匙深埋在箱底,又将一应物件悉数摆放其上,随手取来一把锁具锁上了,对应的钥匙则随手扔在杂物堆里。

魏尘取来一些稻草,将自己的手印扫平了就随意将散乱的稻草摆放在箱盖上面并不遮牢。

舀上清水噗呲浇灭了灶膛里的火苗和热炭,将拾到的钥匙用吊环串好挂在大黑狗的脖子上面,又匆匆取来一个竹篮将凤鸣雄鸡装在里面,提上此前打好的包裹,纳入番薯和玉米,用裹着黑布的长刀一前一后扛在肩上……

一切就绪,魏尘借着微弱的灯光再一次审视屋内,用手恋恋不舍地整理了番棉被,确认再无遗漏,这才随手取过一把锁具,吹灭了油灯挂在房门一侧,毅然决然出门而去。

转身锁好大门,魏尘双手趴在斑驳的大门上闭目呆立半刻,向一段苦乐参半的岁月做无声作别。

继而转过身子,将钥匙扔向屋顶的茅草之间,挑着那些并不沉重的物品,牵起大黑狗朝着左侧的小路快步走去。

那是前往云国的方向。

云国是娘亲的国度,举目远眺依约可见。

遗憾的是,战火无情生死永诀,娘亲死后却只能一抔黄土葬在这荒郊野村,永远回不去隔江相望的家园和故国。

而如若父亲仍然活着,应该就在那边硝烟弥漫的战场之上……

一度渐缓下来的风,在少年出门的刹那忽然加速,呼啦啦吹起他补丁百结的衣衫,寒意如针刺朝着骨子里钻,带来彻骨的寒冷和疼痛。

少年抿着嘴紧锁着眉,抬头望了望渐渐亮起的天光,努力平衡住晃荡不休的挑子,大踏步朝前走去。

风更紧了,也不知道前方是否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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