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忠才并不缺钱。”孙老头慢悠悠地说道,“年头上,听说他在城外置了上百亩的良田,还买了快十个下人。钱是哪里来的,我不知道。但那良田我是见过的,五百贯钱……是绝对买不下来的。”
陈朝颜和谢玄对视一眼。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周夫人信誓旦旦地说,周忠才没有去柜坊贷钱和不可能自尽的话。
孙老头又说了一遍他都是道听途说后,便将注意力专注到了剖开的尸体上。
陈朝颜再次和谢玄对视一眼,之后也将注意力放到了尸体上。将心脏放回胸腔,又将胸腔里的血水舀出来后,陈朝颜小心地打开了周忠才的胃。
刺鼻的酒精味混合着食物腐败的气息,霎时弥漫开来。
谢玄迅速退开两步,并快速扇动着玉骨山水扇,以避其气味。
陈朝颜则面色平静地让孙老头去拿筛子。
殓房没有筛子,孙老头出门去找时,陈朝颜嘱咐:“记得再提桶水回来。”
趁着孙老头拿筛子和提水的功夫,陈朝颜将胃搁置到一边,将周忠才的小肠掳出来,按照大致十五寸一段的长度以蛇形方式排好,而后从工具箱中拿出剪刀,将之全部剪开。
“胃是满的,肠道也有食糜……”陈朝颜用剪刀随意挑起一根青段说道,“这是韭菜,按照肠道位置,周忠才是在吃完含韭菜的菜后两个半时辰死亡的。”
谢玄忍着反胃,看一眼她血淋淋的手上拿着的剪刀尖挑着的韭菜,“吃完韭菜两个半时辰后死亡,按照案宗上的记录,那他最早吃韭菜的时间就是昨日夜里戌时正。”
陈朝颜惊讶:“你也看过案宗?”
谢玄看她两眼,“周忠才戌时初离开的郡守府,按照周夫人的口供,他回家陪两个孩子玩了差不多两盏茶后,才吃的饭,时间正好可以对上。”
“对不上,”陈朝颜示意他看搁在一边的胃,“胃里还有好些食物呢,而且看这胃的容量,他也不只喝了一壶酒。”
谢玄看一眼胃后,别开目光,用力摇了几下扇子后,慢声道:“有人撒谎了,或者说,他夜里又见了其他人。”
陈朝颜点一点头。
恰此时,孙老头拿着筛子和提着水回来。
陈朝颜就没有再说。
等孙老头将筛子和盆按照她的要求,在尸体旁边放好,陈朝颜小心地拿起胃,将胃里的食物整个倒进了筛子中。
酒水顺着筛子缝隙哗啦啦漏到盆中。
从盆里渐渐积攒起来的量看,少说也有五壶。
“看来周家有人说谎了。”孙老头说,“以周忠才的酒量,这些酒,足够让他晕得不省人事了。”
陈朝颜没有接话,而是让他舀水冲洗筛子里残存的食物。
韭菜、萝卜、芹菜、羊肉、鹅肉……随着水流的冲洗,筛子里的食物很快露出本来的面目。
都还没有被胃液消化。
可见:“这些食物是在夜里子时正到丑时初吃的,几乎是刚才吃完,他就死亡了。”
将筛子里的食物倒到一边,又将十二指肠靠近小肠位置的食糜倒进来,在孙老头舀水冲洗时,陈朝颜解释道:“胃里的食物全部排空,需要三个时辰。进入肠道后,则每半个时辰可以前进三尺。刚才倒掉的那些食物还在胃里,所以是刚吃完。这些食物还在十二指肠,与小肠还有一小段距离,所以大致可以判定是在进食完两个半时辰后死亡的。”
孙老头见她特意为自己解释,忙慌手慌脚道:“陈姑娘高义,我自愧……”
“孙伯会缝尸的吧,”陈朝颜打断他,“一会儿解剖完,孙伯就用缝尸作为报答如何?”
孙老头感激道:“陈姑娘放心就是,我老孙头别的不会,但缝尸还是很有一手的。”
“那就麻烦孙伯啦。”陈朝颜道过谢后,就着他舀来的水净过手,便拿起小刀开始解剖周忠才左耳根的那块紫红色斑痕。
孙老头没有急着缝尸,而是站到一旁看她解剖。
“外伤造成的软组织坏死和正常的尸斑,无论是切开时的手感,还是表现出来的形态,都有很大的不同。”陈朝颜边解剖,边解释,“手感需要经验积累,形态的差异则表现在尸斑会有血液从血管里流出来,而外伤造成的软组织坏死则是弥漫性出血,就如这样。”
陈朝颜让开位置,让孙老头能够看得仔细一些。
在孙老头看时,陈朝颜想一想后,又补充道:“当然,这种软组织弥漫性出血,还有一个先决条件是必须是生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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