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薛钊而言,香奴同行路上的伙伴,是深夜孤寂时的友人,也是朝夕相处的亲朋。

一人一妖默默在林中静候,直到夜已深沉。

薛钊自闭目养神中睁开眼,懒洋洋的香奴立刻跳在了地上。薛钊背起竹篓,朝着土庙行去。

香奴行在前边,吐着舌头,好似狗子般四下乱嗅。

江风渐起,吹得两盏灯笼摇曳。香奴说道:“道士,两个小娃娃还在哭闹。”

薛钊叹息道:“没办法,那就迷了吧。”

“好。”香奴快行一阵,在庙门口人立而起,张嘴朝里喷吐。俄尔,庙内哭闹声停歇。

薛钊掩住口鼻上前拉开门,又退后几步,瓮声瓮气道:“你这法术……能放不能收,放出去还得防着自己被迷晕——真是一言难尽。”

香奴不理,等了片刻就率先进入庙内,凑近梁柱上绑着的两个小娃娃身旁查探一番,这才回身道:“道士,都晕过去了。”

薛钊迈步入庙,依稀还能闻到淡淡的果子香。

四下查看,但见供案上香烛已熄,地上火盆放出的红光照出供案上摆放的果品、点心。

离着供案不远,码了十六个菜的席面静静摆放,一旁的火盆处有梁柱,其上捆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

“道士,我能吃些吗?”香奴这会已经人立而起搭在桌案边缘,嗅着桌案上的席面,鼻头不停的耸动。

薛钊道:“等等吧,总要等那河神来了再说。”他踱步转悠,看向供桌上的牌位,当即‘咦’的一声:“奇怪,哪有这样写牌位的?”

香奴跟着薛钊几年,倒是学会了不少字。她扭头看过去,就见牌位上写着‘河神之位’四个字。

香火供奉总要写明正身,如‘泾河龙王’之类的。牌位上只写‘河神’二字,全然没有指向性,这香火愿力自然只能留存在牌位之上。如此一来,岂不是过路的妖鬼都可以分享香火?

香奴凑过去,吐了吐舌头,有些怀念当初山君分给她的香火。忍不住说道:“道士,我能吸一口吗?就一口。”

薛钊探手揉了揉香奴的脑袋:“你又用不到香火,还是算了吧。”

“那你要修行吗?”

薛钊摇头:“打发了这劳什子河神再说。”

香奴顿时觉得无趣,去到炭火盆旁趴伏下来,粗壮的大尾巴卷起来充作枕头,闭上眼也不知是不是睡了。

薛钊又到两个小娃娃旁看了看,见那麻绳勒得有些紧,就动手松了松。旋即找了个角落趺坐下来,默默等候。

三更才到,江水波涛声又大了几分,浓雾自江面上蔓延开来,好似云雾一般流淌进小小的土庙中。

偷懒的香奴陡然吐出舌头,继而爬到薛钊身前道:“道士,有妖气。”

“嗯,知道了。”

薛钊睁开双眼,手掐雷印、北斗、五岳三诀,轻轻道了声‘藏’,旋即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

过了半炷香光景,土庙内的雾气浓得化不开,打湿了的炭火逐渐熄灭,室内又阴冷了几分。

波涛声越来越大,弦月下,一道怪异身影映在窗纸上。跟着门扉左右打开,好似浪潮一般的浓雾涌进来。

薛钊细细打量,那浓雾中有个漆黑的身影,似鱼非鱼、似鳄非鳄。扑面而来还有一股子水腥味。

这是什么妖怪?

那妖怪怪叫一声,下身变化,骨节爆响中化作人形。下身犊鼻裈,精赤着上身,再往上则是包裹着粘液的蛇头。

妖怪双目放出幽光,转头四下打量,薛钊与香奴明明在其身前三尺,这妖怪却好似看不见一样一扫而过。

瞥见柱上绑着的两个小娃娃,妖怪咧开嘴,露出上下两排细密如针的牙齿。

蹲坐的香奴瞪眼看着那妖怪,转头欲言又止。薛钊低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面前看不出真身的妖怪极为怪异!

照理来说,此妖既然哄骗四周百姓立庙祭祀,为的自然是那一口香火。可偏偏此妖身上妖气浓重,好似根本不曾吸食过香火一般。

妖物挪动步子,凑近两个小娃娃,口中舌头摆动,脑袋凑近那女童,猛的一吸。昏睡中的女童皱紧眉头,口鼻处隐约有一丝氤氲徘徊。

看到此节,薛钊心中恍然。这妖怪吸的竟是先天元精!

婴孩在母亲腹中时自有先天一炁,降生后先天变后天,先天一炁分作阴阳,阴者为性,阳者为命,阴阳混一,是为元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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