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言罢,趁机越过崔田,坐到高位,先提起酒壶,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后,示意诸位心腹就坐,其方才接着侃侃而谈。
“沃野城坚,城中有咱们民众上万,军械充足,却缺少医药,即便如此,若想一味坚守,吾虽不才,莫说区区匈奴五千骑兵,便是来上五万,又能奈之如何?
然真若如此,沃野便是一孤城,想自救,只能等外援,先前同商盟诸位所说,引他们族人入城避祸之事,亦成了空谈。
再则沃野之百姓,是吾大汉之民,朔方余城百姓,便不是吾大汉之民了?
固守坚城,坐看匈奴肆意劫掠,屠戮吾大汉百姓,岂是戍边将士所为?”
任平之言,振聋发聩,便是崔田心中,有一万个理由想要反驳他,亦不能在此时出口。
因为崔田没办法说,咱们兵力有限,守自家一亩三分地就行,其他人的死活与我何干的话。
最起码,这些话,他不能明面上说。
“将军仁义,实乃商盟之福,朔方百姓之福!”
此时帐中,有几个商盟中,家族距离沃野城近,提早迁家入城的代表,听了任平的这一番言论,当即感动得拜倒于地,涕泪横流。
“速速请起,吾食君秩,为一方戍边将军,岂有不尽忠报国之理?”
任平说话间,紧走了几步,来到跪地拜服的几名商贾家主面前,一一将其搀扶而起。
这些商贾家主,现在看任平,已经自带过滤效果了。
在他们眼中,任平哪里还是凡人,其便是从上苍下凡拯救他们的神人。
任平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他主动出兵攻击匈奴,说是为了朔方百姓不假,保障其余商盟家眷进城亦不假,看出当时战机合适更是真。
但这里面,也有任平不能和别人说得私心小九九。
他总不能告诉其他人,自己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还得在朔方郡继续混下去呢!
固守待援,虽然最为稳妥,可一旦匈奴人退了,任平会留下一个什么名声?
之后在朔方郡百姓心中,包括沃野城百姓在内,都会觉得任平是一个“见死不救”的将领。
失了民心,那他在朔方郡接下来的工作还怎么开展?
只靠一个沃野县,浑身是铁能碾几颗钉?
换了其他边防将领,还有一条调为京官的路可以走。
在任平这里,那条路从其在自家父亲手中,夺下北军虎符的时候,就已然被彻底堵死了。
别看前些天,他因为送了几坛酒,说了几句好话,把汉武帝逗得很开心,暂时没了生命危险。
人贵在自知,任平清楚得很,这些都是暂时的,都是基于他人在朔方,天高皇帝远,没在汉武帝眼皮子底下晃悠的前提。
现在是征和三年了,汉武帝没几年可活,也是一个迟暮雄主,最疯狂的几年。
因为一个巫蛊之祸,汉武帝能杀数万人,连自己两个女儿都不放过。
天知道,这位迟暮的雄主,会不会因为临终时,记恨起当日泾水之畔,甘泉宫下,有一将军,让其失了面子的事而动杀心?
没谁愿意把自己的小命,交到别人手中,任平也不例外。
其在朔方一日,便可掌握自家生死一天。
从他自长安出来的那一刻,任平已经在心中暗暗立誓:武帝不死,绝不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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