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天下的过程中,往往难免统战,借用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在这个过程中,君主成功了,本钱从一郡、一州变成全国,但被他借用力量的人也不是傻子,人家的本钱不会增殖吗?此乃必然之事。
上党刘氏就是如此了。
岢岚太守刘昭,统御诸县羯众及杂胡,地与代国马邑交界,多次出兵打仗,战斗力还算可以。
新兴太守刘泉,自河清移镇过去后,为国守边,多次与拓跋鲜卑厮杀。但时过境迁,新兴已不是边地。
上党太守刘闰中,这些年将原本互不统属的诸部羯人归于一统,还吞并了上党的乌桓、匈奴部落,实力大增。
常山太守刘曷柱,统治区基本是一片荒芜之地,这些年才稍有些人烟。当初能去这里,主要原因是水灾,邵勋想有人帮他守着边,不然的话,这地可就是公共厕所了,胡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另外一个目的是为了拆分内地军镇,为将来清理大陆泽这一片打好基础。
老陆泽镇一分为二之后,刘曷柱去了常山,其部落在北半部分山地丘陵游耕、游牧。本人兼常山太守,处理政务——其实没啥政务可理,因为就没多少人。
其子刘贺度还留在陆泽镇。
刘达是义从军副督,其实他也是有部落的,但不多,位于上党西边的山区。其人在旧谷远县(今沁源,已罢废)建了个豪宅,但一年到头住不了几天。
邵勋曾经还想在谷远置府兵,后来多方权衡,还是取消了。
上党刘氏的实力是非常强劲的,发展特别快,而今已经不局限于羯人,而是控制着羯、乌桓、匈奴、鲜卑、汉人以及诸多杂胡,出五万以上的骑兵轻轻松松,已经有二十多年前刘渊起兵时的实力了——刘元海刚竖起大旗时,远近归附之众亦不过五万骑。
邵勋打天下的时候,恨不得刘家骑兵再多一些,战斗力再强一些,现在天下大定,想法陡然一变。
但说实话,上党刘氏真没对不起他。
刘闰中为他打仗死了一个儿子,诸部也战死了很多丁壮。
刘昭、刘泉、刘曷柱三人率部守边,都很恭顺,时常与敌交战,不可谓不尽心。
就连义从军副督刘达练兵、打仗也十分卖力。
这样的家族,若无端获罪,委实说不过去,会导致整个统治集团人自相疑——你连亲戚都容不下,还能容得下我们外人吗?
强行削藩是不可取的,这个时候只能明升暗降,还得人家配合、识大体。
所以,邵勋在招待他们时,非常客气,完全没把他们当外人。
“公济,多日不见,髀肉复生啊。”邵勋一进正厅便大笑道。
待至刘闰中身前,捶了捶他的胸膛,又指着他的小腹,笑道:“里间装了什么?”
“无他,赤胆忠心耳。”刘闰中亦笑道。
邵勋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僵,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又向刘曷柱行礼,道:“公何时来此?”
“昨夜宿在芒山,一早便来了。”刘曷柱回了一礼,说道。
“公今年春秋几何?”邵勋看着刘曷柱的满头白发,问道。
“六十了,为大王拼杀不了几年了。”刘曷柱感慨道:“不过我满足了。临死之前,刘家能有此富贵,二十年前真是想都想不到。便是石勒——”
刘曷柱话说一半,却见刘野那来了。
她小腹微微隆起脸上全是母性的光辉,见到家人时,高兴地眼圈都红了。
邵勋立刻抓住她的手,责备道:“让你别急,都是自家人,一会自去后宅相会。”
说罢,将刘野那搀扶到坐榻上坐下,然后又招呼众人坐下,就着方才的话头,道:“刘公何出此言?今之富贵,又算得了什么?数月前我自长安得了些财货,颇多精巧之物,这便选几车给刘公送去。”
“老夫何德何能——”刘曷柱一听,喜笑颜开,但嘴上却连番推辞。
邵勋故作不悦,道:“方才我阿娘还在说呢,农家合力开荒,禾谷丰登之后还得分润好处呢,这天下岂是我一人打下来的?公勿要推辞。不光有刘粲宫中奇物,我还要刘公入朝来帮我。”
说罢,又看向刘闰中,诚恳道:“公济乃野那之兄老窝在上党那穷地方作甚?部落交给小儿辈即可,速速入朝帮我,侍中之职虚位以待。”
刘闰中一听,有些惊喜,又有些许犹豫。
邵勋笑道:“怎么?上党有相好的?无妨。刘粲宫中美人,你看上哪个,直接要走。”
“也罢!”刘闰中一拍大腿,道:“昔年别说中夏士族看不起我了,便是去了平阳,匈奴贵人也看不起我。尔母婢!入朝便入朝,对了,侍中要做些什么?我虽能读书写字,却诗赋平平,怕是做得不好,给大王丢脸。”
“侍中乃内侍官,无具体执掌,但往来内廷、外朝奏事耳。跟在我身边就行,方便咨以军政之事。”邵勋说道。
刘闰中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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