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箭飞来的时候根本没剩下多少力道,歪歪斜斜地打在耶律马五的甲胄上,被轻易弹开。
这位辽人降将顺着箭矢袭来的方向张望过去,正好看见对面破碎的军阵之中,一员宋军甲士正掀开面甲,对着他嚷嚷什么。
那甲士在外裹着一身女真人的黑色大氅,立在军阵最前列,看上去倒也许是一员领军军将。只是这面白无须的样子……而且年轻得有些过分,让耶律马五扫了一眼便失了兴趣。
“只道是女真亲贵里才有这种不怕死的年轻孩子……却不想宋人里居然也有这样的傻子。”
他嘟哝了一声,掉转过马去。照理说,他一个契丹贵族,也算是精通汉话的。只可惜此时战场上之上全是厮杀之声、惨嚎之声,纷乱不绝,他也只能勉强只听见什么“大宋”、什么“节度”之类的词混杂其中顺风飘来,其他的便再也听不清了。
不过看那样子他也能明白,这是在挑衅,是想将自己纠缠在此。
“都监,某带人去砍了那宋将!”耶律马五身旁,有亲卫见状上前,跃跃欲试,想要立这一功。
可这位契丹降将却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莫要理会这傻子,他明显是想用自己做饵将我们拖在这里。再晚一点,只怕宋人骑军便会出现,咱们留下后卫的两百人未必挡得住他们,到时候反蚀把米的便是我们!且留一个谋克继续冲击,彻底冲垮他们!至于那个——”
他说着,又冷哼一声,提起长枪斜斜一指,身旁亲卫自然会意,当即张弓——
十数张骑弓虽然力道不算太强,可耶律马五的亲卫也都是战场上滚出来的厮杀汉,射出来的箭都像长了眼一般,追着那宋将直飞过去。然后十几人也毫不停留,甚至都没有去看那宋将一眼,只顾着簇拥着耶律马五奔驰整军,显然是打算再度冲阵。
而他们对面,挑衅的顾渊忽然面对这样的攒射却也被吓出来一身冷汗!
他眼见得那些亲卫远远地向自己这边举弓就知道不好,当即也顾不上狼狈,闪身倒伏在身旁马尸后面。紧接着便是箭雨络绎不绝,偶尔还有一两只挂在自己甲上,虽然没有透甲而过,却也伤及皮肉。
等他再抬头时,只看见那契丹大将麾下已经聚集了大约两三百轻骑,他同样也挑衅似地向他这边张望。
“直娘贼的!跟老子嚣张!老子手里但凡有把步枪……就算是五六半,也能一枪崩了你的天灵盖!”
顾渊喝骂一声,刚想再说什么,却见那些骑兵也不停留,甚至都没有再看他一眼,只顾着簇拥那员契丹装扮的大将,俨然是打算冲击河畔刘国庆那两个指挥重甲步军!
看到这里,顾渊更是火冒三丈:“自己堂堂一军节度,两路宣扶!就算只是个虚衔,却居然被这个契丹降将给无视了??”
可他心底却也知道,既然对方没有上当,在这里吼破嗓子也只是无能狂怒……
此时此刻,周围留下零散的金军骑兵已经再一次掉头,三五成群,开始仗着快马利刀,砍杀他们已经被打散了阵列的步战甲士。
这里也不需要他指挥什么,少数有经验的老卒已经自发地草草列了一个稀疏的圆阵,并且冲着陷入混乱的新兵大喊着:“就在节度这里……聚拢一起!聚拢一起!这时候越跑死得越快!”
而顾渊也茫然扫视尸横遍野的战场,他原本想要随手在地上捡一柄长兵,加入到这些甲士的圆阵之中。想着至少能缠住这些四下乱窜的一百轻骑。可摸索半天居然让他从地上捡起一张上好了箭的神臂弓,上面还有斑斑血迹,也不知之前的弓手是死了还是逃了……
他当即反应过来,向着周围正在混战中的甲士大吼:“结阵!结阵!能找到神臂弓的,继续上箭!给老子盯着那丧家的辽狗射!莫让他们去冲河岸边的袍泽!”
可话音未落,就听见侧面一片惊呼,转头看去,却是一小队契丹轻骑从侧面挥刀杀来。
这队骑军小二十人马,没有受到任何拦截,轻易就撞了进来,将当面抵挡的十数宋军甲士,撞得横飞出去!
而遭此一击,周围那些新兵勉强鼓起的勇气却是再也支撑不住,当即便有人丢下手中长枪,转身逃散。
他还没跑出两步,便被顾渊一脚踹翻在地上。
他这位节度使这时候也是发了狠,端着手中那张神臂弓,抵在那倒地溃兵的额头上,面目狰狞:“老子堂堂一军节度还在这里,你们跑什么!现在就在这里,重新列阵!有矛的使矛,没有的去寻神臂弓!泼韩五手里有六百甲骑,转瞬即至,这些杂胡又算得了什么——老子今日便毙了你这孬种,省得你堕了我军胜捷之名!”
他说着便将手搭在弩机上,要在这血腥战场上行军法,震慑溃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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