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子旌纛出现在视野中时,刘光世的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
这是淮水畔难得的好天气,他们原本还犹豫着该不该先拔营一部分,好让大军南撤不至于那样狼狈。
结果没想到那位新君竟连招呼也没打,直接带着少量骑军,打着大宋天子的象征物,踏着滚滚烟尘就这样闯进了他们这些淮水守军的视野里。
“真来了?官家……居然御驾亲征了?”他看了看身后站着的王德与郦琼,有些难以置信,毕竟有宋一朝,自太宗皇帝之后便再没有御驾亲征的官家了……”
他的身边,王德披着一身漆黑的重扎甲,如同一座行走的铁塔。
见到那队人马,这伤都没好全的战将倒很是有些兴奋,显得与周围同僚有些格格不入。他也不管那么多,只是低吼一声:“好!官家毕竟还是做过天下兵马大元帅,算是位难得知兵的官家!知道这等时候了,就是需要他亲自压上来,做这国运之战!”
“王德——你觉得,那官家真的会来?”他的一旁,郦琼却依然犹疑不定。他看了看刘光世,又看看了兀自兴奋的王夜叉,冷言冷语第说道,“他若真想拼命一搏——相州的时候,元帅府有八万兵马!齐州的时候,咱们也有六万兵马……如何要等到一溃再溃,到这淮水只剩下七零八落三万残军,方才回过神来,来做这中兴之主?”
可显然,王德对他这话已经是不屑一顾,他只是直勾勾地望着那在淮水湿冷的风中摇荡的旌纛,言语间止不住地亢奋:“我管他呢?只要官家的旌纛肯立在这淮水南岸,我叫自己手底下的儿郎们提着脑袋拼命也算有个说法!”
刘光世听着他们在后面吵吵嚷嚷,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吭声。
这时候他一个人披甲按剑,站在中军大营门口,大红的披风在风中飘荡,显得自有一番方面重将的气度。
可偏偏他的脑子乱糟糟的,也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进退!
直到南下去迎的队伍传来确切消息——来的不是当今官家,而是中军统制张伯英和随之一起的监军,他这位前军统制才算松了口气。
——那位官家毕竟是繁华富贵中长大的皇子,终究还是缺了乱世杀伐的胆气,几个月前他挥军八万不敢回救汴京,这个时候更不敢豁出身家性命,去做那力挽狂澜之人。
只是前面传报回来的、这位监军的人选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不待片刻,一骑鳞甲森然的铁骑威风凛凛地闯入大营,朝着这满营东张西望的兵士,近乎是使尽自己的力气一遍又一遍地吼道:“——殿前司都指挥使、顺德帝姬赵璎珞到!”
至此,满营军将一片哗然。而刘光世方才长舒一口气,默默地瞥了郦琼一眼,却是头也不回地转身,向自己中军大帐走去。
郦琼二话不说,跟着他一道离开,随后便是大批军将吵吵嚷嚷着,似乎再没人将这两位显然承载了某种使命的天子使臣当回事。
偌大一个中军大营,很快便只留下王德与他直属的那几个指挥使还在冷风之中冻着,等着这位与众不同的天子监军,还有那位明显带着些许不便言说意图的张俊张太尉了。
其实,淮水大营离天子行在不过八十里,快马一天便可往返。赵璎珞几日之前,更是刚刚带着东拼西凑出来的御营骑军,在刘光世面前走马踏营。
她那一席衣甲,烈火如歌,纵马驰骋高呼了几句“宋军威武,大宋万胜”,倒很是赢得了这淮水大营中普通士卒的军心。
所以,见来得是这位帝姬,那些守营军士也没有使弄什么兵痞手段为难。只是他们又都被上官吩咐过,实在也不好笑脸迎上去招呼,只得将营门大敞着,一扭头把这一彪骑军放了进来。
张伯奋双手稳稳擎着那面天子旌纛,跟一名掌旗兵一样,不声不响地跟在她背后,他们入营的时候甚至刻意压着马速,马上骑士皆披着精良的山纹鳞甲,缓缓走进这淮水大营——这一指挥三百甲骑,可以说是赵构砸锅卖铁拼凑出来的,算是他的护身符了,如今居然舍得派给自己这位妹妹,多少也说明了官家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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