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钧惊讶,竟有些诚惶诚恐地同他碰了一下杯。

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只仰头将杯里的酒饮尽了。

放下杯子,才看到碗里已经堆满了大家给他夹得菜。

虽然略显刻意,反倒更像是一种忏悔,但所有人都在尽量用一种不动声色的方式传递。

“嫂嫂,你怎么哭了?”谢穗安忽然惊呼一声,大家才注意到南衣不止何时把脸埋在碗里,像是在专心吃饭,肩膀却抖得厉害。

看到谢却山其乐融融地坐在家人之中,被簇拥着的时候,她的眼泪就忍不住扑簌往下流。

没有什么不计前嫌的矫情戏码,也没有涕泗横流的原谅,他们坐在一起,就是家人啊。

南衣为他过去吃过的苦而心痛,也为他此刻拥有的人间烟火而由衷地开心。

他终于苦尽甘来了,这是世上最好的事情。

她知道在饭桌上哭很丢脸,可她怎么都忍不住,以为没人注意到自己,偏偏谢小六一下子就嚷了出来。

她不得不从碗里抬起头,想强行狡辩自己没哭,但一开口的哭腔就暴露了她的情绪。

越忍就哭得越厉害,她只好泣不成声地抓着小六的手说道:“我是伤心……你出去打了一架,脸上留疤了可怎么办……那不是毁容了吗……你那么年轻,可不能毁容啊……”

她索性嚎啕大哭起来。

谢却山一口水呛住,捂着嘴猛咳起来。

谢小六愣住了,又感动又愧疚,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我……我没事的,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南衣抽噎着点点头,抹了把眼泪,道:“是我失态了……我回房整理一下,抱歉。”

说着她就要走,走之前还是把碗里的饭迅速地扒拉了干净,然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飞快地逃离了现场。

连看都不敢看谢却山一眼。

……

逃到花园里,南衣在水边用冷水浇了一把脸。望着水面中影影绰绰映出自己的脸庞,她才觉得滑稽极了。

怎么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了呢?

这些个长辈都在,不会有人看出异样吧?

她虽然不是谢家妇了,但真要让人知道她与谢却山之间的猫腻,那也怪尴尬的。

但一想到谢却山,她又忍不住热泪盈眶,喜极而泣。

他在深渊之中得见天光,她比谁都要高兴。因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蛋,诱她参与了他的人生,拉她进了一片泥泞沼泽。他的阴影始终笼罩着她,只有他明亮了,她才能迎来真正的圆满。

而现在就很好,以后一定会更好。

南衣总算是平静下来,抹了把脸,想想自己提前离席恐怕也不礼貌,于是又折身前厅走去。

刚拐过游廊,便被一股力道拉了过去,有个人在黑暗中抱住了她,温度铺天盖地。

南衣一僵,闻得些微的酒气扑鼻而来,她也要醉了,融化在这个怀抱里。

“原本想,以后不会再让你为我哭了。可今晚见到你落泪,心里竟还有几分高兴。”他低声在她耳畔道。

“你这人,怎么还幸灾乐祸上了?”声音闷在他怀里,半是打趣,半是娇嗔。

他也笑,没回答,就这么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这样就能到天荒地老一般。

久到南衣都有些紧张了,做贼心虚地拽了拽他的袖子。

“谢却山,这里有人往来,别被人看到了。”

“看到就看到了。”

南衣吓一跳:“你疯啦?”

“你不愿意吗?”

南衣微愣,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愿意什么?这句话似乎有很多含义。

尽管心里在逃避,但谢却山还是告知了她:“章月回走了。”

这几个字似乎有千钧重,一下子压得南衣喘不过起来,她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他。

但他没有给她沉默的空间。掌心轻轻抚上她的颌角,目光贪恋地在她脸上留恋。

“到我这里来,我不会再放手了。”

借着稀疏的月光,南衣惊讶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会……他是在留她吗?

他从来没有说过这么笃定的话。过去他们每一次靠近,每一次亲密,都是克制之后的无可奈何,是身体的本能,是没有明天的偷欢。

可他此刻眼中的汹涌,分明是不加掩饰的殷切欲望,是关乎于未来的承诺。

他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活着就是一个天大的恩赐。自私也好,背信弃义也罢,他想做这个小人,他想牢牢握住这些温暖。

得到过一次这些东西,哪怕只是一瞬,都不想再回到寒冷之中了。

她几欲落泪,颤抖着扶上他的手,她想穷尽一切触觉去感受当下的真实。

“我们不会分开了吧?”

“不会。”他笃定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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