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桃子◎
夜空繁星点点, 月光照在溪面,折射出莹白的光。
溪边燃着火堆,四溢的香气放肆飘着, 半点不顾林子里鼻尖耸动的小动物。香又咋整,只能躲在草堆里偷偷嗅两口,不然还能跳出去嘛,真敢蹦出去,它们就得成了那盘中餐。
卫大虎一口一条鱼, 他盘着腿坐在石头上,吃得是滋滋作响, 鱼小刺更小,他别说吐小刺,便是那大刺都嚼吧嚼吧咽了,能下嘴的东西,他是半点不挑剔。
今夜这鱼加了野葱,闻着味儿更香, 吃起来也是, 鱼小入味儿,卫大虎觉着比那日的肥鱼还要带劲儿些。
桃花今日累得狠了,胃口也好,吃了三四条,她不似他把鱼骨头都嚼了,她吃的极仔细,把小刺吐掉, 生怕卡着喉咙。
十几条鱼, 卫大虎吃了一大半, 瞧着还有些意犹未尽, 桃花见他那样就晓得他心里在想啥,怕是心头在嘀咕明日还想这般吃。她把手头树枝做成的筷子丢在芭蕉叶上,脸上是餍足的表情,道:“这小鱼炸着才好吃呢,焦香酥脆,多炸些时辰,连骨头都是脆的,香得很!”
卫大虎立马馋了,喉结上下滑动:“媳妇,那咱们下次炸来吃,就炸成你说的那般,把鱼骨头都炸得焦脆,我想吃。”
桃花哼唧:“炸东西可费油,家中油罐都见了底。”
“改日我去镇上割块板油回来炼。”卫大虎说完顿了顿,秋冬是狩猎的好时节,他去镇上割啥板油啊,直接在山里猎头野猪不行?上次媳妇还说牛肝菌腊肉粒焖饭,猎头野猪,油有了,肉也有了。
好,等手头的事忙完,他就去猎头野猪,今年早些把腊肉熏出来,冬日天天窝在家中吃牛肝菌腊肉粒焖饭。
这日子美的,卫大虎想着想着没忍住咧嘴乐出了声,惹得桃花直往他那头看,不晓得他这是在偷偷乐啥呢。
时辰不早了,卫大虎把火堆熄了,也没举火把,背着媳妇便回了家。
背媳妇回家这事儿,还是媳妇主动要求的,桃花夜间视力不好,她看不见路不说,还怕踩着蛇,就要求男人背她。就因这事儿俩人还闹了一通呢,难得媳妇提出要求,卫大虎心里暗喜之余,屁股后头那根看不见的尾巴还抖起来了,他硬气得很,不背,除非媳妇求他。
桃花脸红耳朵烫央求他半晌,他才美滋滋蹲下身来。
想到此,桃花仍旧气恼不已,双手抓着他的头发,泄气般揪扯了两下,把卫大虎疼得嗷嗷叫:“媳妇,松手,疼。”
“疼就对了,不疼我还不揪呢!”桃花气呼呼道。
“哼哼,待会儿我也让你疼。”卫大虎假意威胁。
“你还想揪回来不成!”桃花趴在他肩上,凶巴巴继续拽他头发。
“不敢,我哪儿敢啊,媳妇疼,快松手。”卫大虎赶紧求饶,他媳妇是真舍得下重手啊,感觉头发都被拽掉了几搓。
桃花见他求饶,这才缓缓松了手,趴在他肩头:“叫你威胁我,把你头发拽掉。”
“咋越来越凶了?”卫大虎使了坏心眼,背着她猛地往前跑了几步,桃花一个不防备险些向后倒去。她吓得脸都白了,双臂紧紧搂着他脖子,气得啊啊啊叫唤,这回不拽他头发,改掐他脸了,“卫大虎!!”
吼完,她趴在他肩头,龇着小白牙就咬了他一块肉。
肩头的微痛愈发刺激得卫大虎龇牙咧嘴,他嘶嘶倒吸一口冷气,脚下步子非但没有停顿,反而迈得愈发大。
一路疾行,不多时便到了家,卫大虎关了堂屋门,用锄头抵着,火急火燎背着媳妇回了屋。
“砰”一声,屋门被紧紧关上。
这间让卫家两代单传的屋子,燃起了一股名为传宗接代的火。
火势太过猛烈,桃花觉得自个有些招架不住,但那句话咋说来着,自己造的孽,自己偿还。她看着卫大虎肩上两排牙印,就晓得今晚她得为自己之前犯下的“罪行”负责。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尤其是那头叫“卫大虎”的猛虎。
……
待卫家子孙洒满大地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白肚。屋里的小夫妻躺在被窝里,卫大虎离不开媳妇,一双铁臂紧紧把她箍在怀里。
第二日清晨醒来,桃花第一件事便是解救自己,卫大虎抱着她睡得一脸香甜,她红着脸撑着身子,把他从自己身体里赶出去。随后,她举起手,毫不犹豫便是一巴掌呼在他酣睡的脸上。
“啪——”
别个家都是汉子打婆娘,他们家却是颠了个倒,婆娘打汉子,汉子还不敢还手。
卫大虎大清早被媳妇抽了一巴掌,还挺响亮。他迷瞪瞪睁开眼,一双粗眉缓缓舒展开来,脸上不疼,跟挠痒痒似的,睁开第一眼就是媳妇的脸,他咧嘴一笑,心情好得不得了,长臂一捞便把她卷到了怀里。
“一大早火气就这么旺,谁惹你了?我帮你打他。”他低头冲着媳妇白白的脸蛋就是一嘴,啵唧一声,比桃花挥在他脸上的巴掌还响亮。
桃花气得很,一把推开他,背着他把衣裳穿好。穿裤子的时候,她红着脸拿了张帕子胡乱在下头擦了擦,这番动作是背着卫大虎的,她手都在抖,生怕被他瞧见。
便是山里头无人,她也不敢就这般穿上衣裳出门,无人瞧是一回事,那儿黏糊糊的也不舒坦。
收拾好自个,回头便见卫大虎坐在床上,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她瞧,桃花也不知他瞧没瞧见,她气得脑子都迷糊了,把帕子丢在他脸上:“赶紧起了,今儿还要收拾地窖和捡板栗呢,弄得快些,下午便能下山。”
“这般赶做啥,说好明日再下山的。”卫大虎攥着帕子,凑到鼻尖嗅了一下,嘿,是他媳妇的味道。
桃花脑子瞬间充血,见他这番举动,头发都炸了起来:“你在干嘛?!”
“我啥也没干!”卫大虎赶紧把帕子藏身后,从床上下来,“起了起了,我这就起。”
胸口一阵起伏,桃花眼不见为净般双目一闭,打开屋门大步走了出去。
清晨的深山有些冷,还好她思虑周全带了厚衣裳,卫大虎是汉子火气旺不怕冷,桃花却是不行的,她有些畏寒,天冷手脚凉得都快。好在带了厚衣裳,她打开堂屋门去了院子里,吸着山间有些湿鼻的空气,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习惯性先去灶房转了一圈,灶头倒是好的,就是墙塌了一角,没有柴火没有食物,便是有一身厨艺也施展不开。进了这山,无论是吃喝睡,还是安全性,都离不开卫大虎。
想到此,桃花更气闷了,见他跟着进了灶房,举起拳头就朝他胳膊上泄愤般锤了两下。
“朝食吃啥呀?”锤完她心头的火也就散了,家中两个汉子胃口都大,她饼子也烙的大,原本估算的是两顿的干粮,结果他一顿就给造没了。
桃花都不晓得他那胃到底能装下多少,她吃两张饼子便顶到了胃,他一吃十几张饼子都没听他说一声“吃饱了”。
昨晚吃鱼,他是连鱼肉带刺全给吞下了肚,怪道在家中吃饭时小虎只围着她脚下转,感情是他连渣都不给它留一口。
“我去猎俩兔子烤回来,咱吃烤兔子,朝食多吃点肉顶饱。”桃花见他说完就走,正欲说话,又听他说,“我就在周围,有啥事你大声喊我,我能听见。”
桃花被他一大早就要猎兔子来吃的豪横行为给震撼到了,可不能不吃兔子咋整,他们也没带别的干粮上来,下回倒是可是带个煮饭的锅,等地窖里放了粮食,在山里便能煮吃食了。
“那我在周围拾点干柴火,一会儿好烤肉。”
“行,别走远了。”卫大虎叮嘱。
“晓得了。”桃花应道。
山里缺啥都不缺柴火,桃花在林子里拾了干柴,回来后也没啥事干,就拿着锄头锄院子里的杂草。等卫大虎回来,他手头拎着已经拔了皮的兔,很肥硕的两只,他把皮丢到背篓里,兔皮要留着,上回他就带了两张兔皮回来,桃花知晓这是个过冬的好东西。
他们就在院子里架上柴火,卫大虎把野兔用树枝插上,在上头洒了些粗盐,开始烤兔子。
桃花会炒兔肉,但不会烤,故而今晨的朝食便是出自卫大虎之手,兔子洒了粗盐和昨夜没用完的酸果汁儿,桃花喜欢焦脆些,卫大虎便多烤了一会儿,待表面滋滋冒油焦表皮黄,他用刀割开,一滴油水便顺着刀身滴到了火堆里。
表面焦香,肉质鲜嫩,一顿简简单单的烤兔便好了。
桃花只吃了两个兔腿就饱了。
大早上吃烤兔,还没有解腻的青菜,桃花有些受不了,说啥都不吃了。这谁敢想啊,有一天她能吃兔腿吃到腻,甚至还惦记没油水的拌野菜,还好外人不知晓,否则定会在背后骂她不知好歹。
卫大虎把剩下的吃了,桃花无事可做,继续拿着锄头把院子里剩下的野草和铲了,铲完的草堆到角落,与那些扔掉的桌椅板凳一起,能烧也能扔。做完这些,卫大虎也吃完了,夫妻俩把堂屋门关上,拿上笤帚,卫大虎带媳妇去了老屋的地窖。
不知爷当年是咋想的,地窖没有挖在院子周围,而是离家老远的一处地势微高树林里,桃花跟在卫大虎身后东绕绕西绕绕,她方向感那般好都险些被他绕晕,就在她努力记下位置时,走在她前头的卫大虎停在一处野草丛生的草堆前。
“大虎。”桃花打量四周,实在看不出哪里像地窖入口。
“嗯。”卫大虎往前走了几步,用脚踢开上头当做掩饰覆盖着的草,露出下面遮挡的石头板子,他弯下腰把石板子推开,一个仅能容纳一个成年男子进出的地窖入口顿时出现在眼前。
卫大虎回头冲媳妇笑了笑,率先便踩着提坎下去了。桃花见此,忙拿着笤帚小心翼翼跟着下了地窖。
一进入地窖,桃花视力便有些受损,下头黑漆漆的,她看不太真切,但依稀能看出地窖很大,远比村里人家挖的地窖要大得多。
空间宽敞,地势隐秘,藏粮食最好不过。
这地方原本也是卫大虎他爷给自己挖的“退路”,说到底还是心里没安全感,即便已经躲到山里来,他心里还是不得劲儿,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挖了这么个地窖,既是用来藏粮食和动物皮毛,也是用来藏那箱从战场上偷拾的武器,更是以防万一遇到危险,他们一大家子好躲到里头。
所以这地窖他挖得很是用心,不但大,还有几个通风口,能保证人待在里面不会憋死。
这个地方,除了卫家人,再无人知晓。
地窖空置了十几年,曾经放在里头的粮食和皮毛,卫老头下山安家后全都拿去了山下,粮食吃了,皮毛卖来的银子也早变成粮食进了肚。卫大虎从小胃口便大,寻常娃子吃三个馒头便饱了,他得吃十几个才会勉强收住嘴,卫老头打猎的本事不如他,在他还小时,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拉扯长大。
地窖里空荡荡啥都没有,打扫起来更加省事,拿着笤帚扫扫灰尘便行了。
从地窖出来,桃花看着他把石板子严丝合缝盖好,再把之前踢开的草给踢回来覆在上头遮住。她围着石板子转了一圈,竟是一条缝隙都没有露出来,将将好盖住,不多一分不少一块,正好防了蛇虫鼠蚁往里头钻。
这块石板子瞧着不轻,桃花见大虎搬挪时胳膊青筋都鼓了起来,想来去世的爷力气也不小,怪道大虎这般高壮,许是随了爷?
“回头把老屋院门修修,砍几根粗些的树,竹院门是不行的,防不住啥。”甭管是现在还是日后,家中总有妇孺,在山下便罢,不是饥荒年狼群不会下山,在山里便不同了,处处都是危险,尤其是住的地方,谁知道会有什么玩意儿,把院门做得牢固些,起码能抵御野猪之类的大型野兽,他不在家时也能放心。
“好。”桃花点头,这方面的事都听他的。
“眼下我们还是住在山脚下,等冬日大哥二哥他们上来,再好好把老屋修整一番。屋子要修,灶房要补,院门更是重中之重,到时有的忙呢。”卫大虎说。
桃花问道:“那我要上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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