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这儿,脸色一片漆黑:“进屋就发现屋檐下放着四捆柴火,我自个捆的我咋能认不出来?就是当日我和二牛在山里拾的!”
当时她便炸了,冲进屋把他爹从床上拽下来,都不需咋逼问,他自个便承认了,理直气壮得很,就是去卫家“拿”的,他都不觉得那是“偷”,而是“拿”。他女儿女婿担了几捆去卫家,他便拿几捆回来,这咋能算偷呢?柴是他女儿女婿拾的,他不同意把柴火给卫家,自个拿回来咋啦?
只能说遇巧,那四捆还真就是吴招娣两口子担下山那几捆,吴老汉不觉得自己有错,他还认为自个聪明,偷摸去卫家踩了点,见他家一连几日都没人,这才顺利把柴火担回来。
凭啥给他家柴火,办杀猪酒都不请村里人。
“何况这柴火本就是我的,那瘸子又不是你亲爹,你给他拾什么柴?傻不溜秋的,让你上门吃酒,你还客气上了。”吴老汉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为这次和以往无数次一样,无论他说了啥做了啥,早上喊肚疼,下午喊头晕,晚间说腿酸,多折腾人,女儿都会边骂边叫男人把他带去隔壁村看赤脚大夫,“再说,你怕啥啊,他家又没人,这可是柴,不是金子,往灶膛里一塞,不消片刻就变成了灰,谁认得啊。”
他说罢哈哈大笑,不觉得这是啥事儿,见她这回来是挑着柴火的,还很得意呢,这不骂上门,她晓得给他担柴来?
可惜没等他摆起老子的威风,站在院里被气得浑身发抖的吴招娣一把推开他,冲进灶房拎了把菜刀出来,把她娘家的鸡鸭杀的杀,捉的捉。
那场面血腥又吵闹,吴招娣她娘当场便晕了过去,吴老汉没敢晕,吴招娣也不让他晕,她抓着被自己当场砍了脖子的鸡,红着一双眼盯着她爹道:“别人家的柴火塞灶膛里烧了就认不出,你家的猪肉送给妹子们我没发现就是不晓得。那这鸡呢,是不是我全吃到肚子里,留下一堆骨头,也可以说不是你家的?”
“吴招娣你敢!”吴老汉指着她的手都在抖,便是晓得她性子一向逆反,但也没想过她居然敢杀他的鸡!
“我咋不敢?”吴招娣说罢冲进鸡舍又杀了一只,“反正你眼里也没我,明知晓那是我担去别人家的柴火,你居然还去偷回来,是要把我的脸皮扔在地上踩吗?这么多年,娘家的事儿都是我揽着,一年到头累死累活还落不着一句好,你一个心气不顺,和娘上我家门指着我鼻子又骂又打,说没柴火,说我不惦记你们。我就问你们一句,这些年,我那几个妹子妹夫给你们担过一捆柴,挑过一桶水吗?”
她染着鸡血的手指着她爹,气得浑身都在抖,连她担去卫家的柴火他居然都敢偷回来,他哪里把她这个女儿放在心上过?若是叫卫家人晓得这事儿,该如何看她吴招娣?
她担去,她爹去偷回来??
他怎能如此行事!
吴老汉看着这样的女儿,头一次心里有些发慌,这些年他因着担心老了没儿子养老送终,见惯了村里老人去世,那些没儿子打理后事的,别说一副薄棺,可怜的连一卷草席都没有,同族人挖个坑就这么草草埋了。
他慌啊,他害怕啊,几个闺女都嫁去了外村,过年过节都不回来,他晓得是小时候把她们打狠了,她们怨他怪他。五个女儿,就一个老大在身边,他担心她也恨她,也害怕她恨他,故而老爱折腾,只有被她骂了,看她为自己忙得团团转,他那颗心才能安稳下来。
今年女儿女婿一直没给他家担柴火,他心里本就急,又听李大郎说他们两口子前些日子拾了老大两捆柴去卫家,他立马便上火了,想也不想就冲到她家质问。他骂了,老婆子哭了,目的也达到了啊。
她今日也担了柴来,眼下咋就这么生气?
不过是几捆柴,不过是几捆柴而已……
“你和娘有手有脚,没到干不动活儿的年纪,日后这家里的事我再不管了,什么柴火锄地播种插秧收获,若真干不动,你们自个再拎着肉上那几家去请你那几个女婿吧!”吴招娣拎着鸡,走过去担起屋檐下的柴,转身便走。
“你,你这话啥意思?!”吴老汉吓傻了,不敢相信她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让你那四个女儿挨个回来尽孝的意思,我一个人管了你们这么多年,该轮到她们了。”
……
灶房里安静得只有灶膛里柴火爆破的身影,桃花没想到几捆柴火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事儿。
偷柴啊,吴招娣她爹是咋想出来?
“这鸡汤?”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碗。
“柴火和鸡我都带回来了,我不吃,还不知要落到谁碗里。”以前还没觉得如何,如今他能干出偷柴的事儿,半点不顾及她的脸面,日后还不晓得会做出什么来。
她也觉得心寒,她自问没什么对不起他们二老,就因他们没有儿子,她是老大,啥事儿她都担着,连带着她家二牛,真就跟头老黄牛一样,干完自家活儿,连歇都不得歇,立马又去忙活岳家的地。
这般尽心尽力,又换来个啥?
还比不过几个出嫁后便再没回过娘家的妹子。
她吴招娣不会累啊?她这回就感觉累了,谁都不想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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