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些磨磨唧唧的小事情◎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是非好歹,外人听听便罢,却是不好多言。
桃花捧着盛满鸡汤的碗, 看着灶膛里的火光,听着吴招娣诉说这些年的委屈。她也没个人能说,妹子们和她不亲,丈夫又是个缺根筋的憨货,别人咋苛待他, 都只晓得呵呵挠头笑,更别说儿子铁牛, 还是个只晓得玩耍的半个孩子,懂个屁啊。因着脾气性子不好,她在村里也没啥能说得上话的妇人,这些年她也是憋得狠了,眼下有个可以倾诉的人,她半点没遮掩, 娘家那些破事儿全叫她说了个遍。
给那老两口留啥脸啊, 柴火都能偷,别要了。
外头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铁牛带着小虎从外头跑进来,吴招娣听着儿子嚷嚷着问鸡汤炖好了吗,能喝了吗,能给小虎一起喝吗,她满腹憋屈瞬间消弭, 拿碗给他舀了大半碗, 笑骂:“都叫你惦记一早上了, 午食也不好好吃。就给你盛一碗, 若要喂小虎,那就自个少喝些,由你自选去。”
她也没说人都没吃,狗吃这种话,有些人还没狗配喝鸡汤呢。狗喝了还会冲你摇尾巴,有些人喝了就和那银子丢河里,连个响儿都没。
铁牛小心翼翼伸手接过碗,碗烫,但他半点舍不得丢开,招呼围着他打转的小虎,声调快乐的不得了:“小虎,我给你留一口鸡汤,鸡骨头也给你留些肉!”
“汪!”小虎冲他直摇尾巴。
吴招娣见此摇头直笑,被他一打岔,情绪是半点接不上了。委屈啥啊,也没啥好委屈的,从谁的肚皮里钻出来又不是她能选择,她这些年没半点对不起爹娘的地儿,已经够了,她不亏心。
洗完碗,吴招娣也舀了碗鸡汤,灶膛口有两个位置,桃花往里挪了挪,她笑着坐过去,与她一道喝鸡汤烤火。舒坦呐,啥事儿不惦记,肩头的担子轻了不说,感觉心里头都松快了几分。若是往年,这会儿怕是还在山里头拾柴火呢。
外头在下雪,她们缩在灶房里丝毫不觉寒冷,灶膛口暖烘烘的,迎面便是热气。冬日里又没啥活计,日子过得悠闲自在,舒坦得紧。
鸡汤滋味鲜,桃花低头抿了一口,难怪她闻着除了鸡汤的鲜美,还有些许别的味道,喝入口才晓得,里头好似还加了药材?她扭头看向吴招娣的碗里,她给自己舀的是纯鸡汤,但她碗里漂着些许浮沫,不由问道:“鸡汤可是放了药材?”
“喝出来啦?”吴招娣笑呵呵道:“放了几颗枸杞子和党参片,是我在山里头找的。”就因那俩老作鬼,一日净晓得折腾人,啥东西都往嘴里塞,甭管能不能吃。次数闹得多了,她和隔壁村的赤脚大夫都混熟了,便跟着识了些草药,若在山里头找着,就给他送去。这些年那俩老作鬼看病没咋花费铜板,全因她用药材抵了。
加了药材熬的鸡汤少了几分油腻,桃花头一回喝,滋味儿她还挺喜欢。在乡下人眼中,无论是母鸡还是药材,都是顶金贵的东西,像这样一碗滋补身子的鸡汤,只有镇上那些富贵人家才喝得起,桃花觉得自己今儿也算是享受了一回。
那几捆柴火,吴招娣看着碍眼,她觉得丢人,咋都不能再给卫家送去,多糟心啊,所以她留着自家烧了。柴火塞进灶膛里烧成了灰,便是卫家人认不出来,吴招娣也得说明白,所以今儿桃花登门,前因后果,她半点没遮掩,一五一十都给她说清楚了。甭管桃花是否会因此看轻她,还是心里头有啥想法,她都不管,她只能管住自己要当个人,行事不能学她爹那套偷摸遮掩。
桃花若是知晓她心中所想,定会笑着骂她,真真爱瞎想,咋可能对你有啥想法?你爹是你爹,你是你,咋可能混为一谈。
喝了鸡汤,时辰也不早了,外头的雪瞧着越下越大,桃花便起身告辞。
“你等会儿。”吴招娣连忙起身,桃花似乎知晓她要干啥,伸手去拉她,被她笑着拦住,“我摘了不少枸杞子,还有党参,你都拿些回去,平日里炖个啥往里头放些,滋补身子。还有母鸡,你也抓一只回去,喂也好,吃也罢,端看你自个。”
“你这是干啥啊?你再这样我下回再不来了!”桃花就晓得自己没想错,连忙伸手拦她,可她那点力气咋可能拦得住吴招娣,是半点办法没有,只能看着她进屋去拿药材,拿完又去院子抓母鸡。
外头雪越下越大,母鸡展翅叫唤的动静闹得很大,不多时,吴招娣便顶着雪花回到堂屋。母鸡翅膀被捆着,她二话不说便往桃花手里塞,笑道:“管你下回还来不来,反正今儿这鸡你得拿回去。”
见她还要推辞,吴招娣正了面色,认真道:“你若是不收,日后我是再不敢和你来往了,我就是脸皮再厚,经了我爹那事儿,你说我还有什么脸?你和大虎好心好意请我一家吃酒,我也没拎啥好东西,就拾了几捆柴,就这,我爹还趁着你们不在家把柴火给偷了回来。桃花,我是真没脸啊!”
她说起亲爹以往的种种行为,半点没哭,可桃花不收她的鸡,她瞧着是真要抹眼泪了。这给的哪里是鸡,是她还想和卫家来往的心!这回她为啥这般生气,以往咋被爹娘磋磨,她都忍着,想着是自个亲娘老子,她能咋整?可这回不同啊,她有多看重桃花,二牛有多看重大虎,她便有多生气。
若是桃花不收这鸡,她日后是真没脸和她亲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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