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锅子修了一下刷新可重看噢◎

中午这顿饭吃得是没有一个人上桌。

桃花在灶房里待了一会儿后, 便和卫大虎一道去了院子,她去了妇人那里头,卫大虎则去了汉子堆, 两边各有各的热闹

锅里的羊肉汤,吃完便自个去舀,甑子里的米饭也是如此,都不要主人家招呼,吃的就是一个放松自在。小娃子们尤其喜欢这样, 两手捧着骨头啃得哼哧哼哧,不但能边吃饭边耍, 还不用担心被爹娘骂,快乐的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悠闲的午食时光,风寒呼啸中,人手一碗滚烫热汤。

小娃子们围着院子呼啦啦跑,妇人们则搬了个小桌到院里,又用盆盛了好些个羊肉羊杂和汁水饱满的白萝卜, 几碟子蘸料, 筷子夹了一块羊肉,在蘸料里滚上两圈,冒着热气的肉卷着米饭,一口送入嘴里。

米饭,辣子、葱花、芫荽、羊肉混合在一起,多重滋味在口腔里蔓延开,吃完再喝上一口浓郁鲜美的羊汤, 那滋味……桃花享受地眯起了眼, 再没有比这更满足的了。

陈二牛两口子说完私密话, 吴招看着坐在小马扎上的桃花和蹲在汉子堆里大声说笑的卫大虎, 一双眼都红了。

她走到桃花身边,用脚勾过旁边一个没人坐的凳子,一屁股坐下后,猛地喝了两口已经有些变凉的羊肉汤,低声道:“桃花,感谢话我就不多说了,就一句,以后不管啥事儿,你和大虎只要开口,我和二牛就没有一个‘不’字,你们说啥我们听啥。”

“你说这些干啥呀!”桃花见她手头的碗里羊油已经凝固,这是汤都凉了,凉了还吃啥,大冬日吃的就是那口热汤,她放下自个的碗,强行从她手里把碗夺了,去灶房重新给她舀了一碗。

吴招娣接过她递来的热碗,双眼热气氤氲,在桃花的注视下,她噗嗤一声笑,侧首把眼角的泪花给抹去,越擦涌出来的泪越多:“对不住,让你看笑话了。”她一向是个性子好强的,眼下却有些忍不住了,她有四个亲妹子,但却没有一个逢年过节问候关心过她,反倒是桃花和大虎,非但没有因柴火的事儿疏远他们,甚至还愿意带上他们,拉他们家一把。

二牛啥都和她说了,她不懂大人物的野心,就听进去外头现在在偷偷抓壮丁,日后打仗还要征兵,被征走的人下场如何,只听村里老人说几十年前家家挂白就晓得。她和二牛想法一样,不能被征走,不成的,他们家离不得二牛,他是一家之主,是家里的顶梁柱,没了他,她和铁牛该咋整?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看婶子,死了男人的日子是咋过的?她这还都是好的,因为桃花嫁了个好人家,若是没个能给她撑腰的女婿,这会儿不是在钱家两个继子手头讨生活,便是带着小儿被分出去,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不可能是如今的清闲日子。

何况,眼下世道还没乱,再是艰难,日子都还能过。

可乱世之中,妇人和小娃便如那砧板上肉,无论性子再泼辣强悍,她都护不住这个家。

卫大虎愿意拉上他们家一起去山里躲灾,还给他们在祖屋旁边留了块地儿建房子,她如何能不感激?如何能不激动?

大虎的顾虑她都懂,她比二牛那憨货更晓得轻重,她这些年被爹娘妹子们彻底伤透了心,她发狠地想,若是眼前有一条生路摆在眼前,她便是亲自压着爹娘走另一条道,都要把路让给二牛和铁牛,他们父子才是她在世上最亲的人。

她是宁愿自己死,都不会叫别人阻了他们父子的生路。

“桃花,你跟大虎说,他担心的事儿永远不会发生,我们两口子会把嘴巴闭得严严实实,这事儿定不会叫外人知晓。”吴招娣一抹眼泪,笑着说,“二牛虽是个嘴上不把门的,但大小事儿还是能分清,你们尽管放心便是。”

桃花见她眼角的泪是怎么也止不住,她脸上没有任何悲伤难过,就是忍不住,也控制不住,她看着心里也难受,安慰道:“可别哭了,赶紧喝汤,再不喝待会儿又凉了。”

“嗯,喝汤。”吴招娣笑着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她背过身去,捧着碗大口大口喝起来。

赵素芬看了眼女儿,桃花对她摇了摇头,招娣是她见过的最坚强的女子,她想到那日李家姑娘回村寻求娘家庇佑,跪在村长家门口被一群人围着指指点点,她男人更是被人讽刺得一口气没提上来晕了过去,当时李家人都在场,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自家姑娘,在李春英孤立无援的时候,是招娣站了出来。

那么坚强的一个女子,如今却泪流不止,可见她内心翻腾的情绪有多汹涌。

眼下什么都不用说,大家心里头都明白彼此的情谊。

吃完饭,方秋燕和吴招娣包揽了洗碗的活儿,她们还不要桃花动手,赶她去院里耍。桃花没得法子,拗不过她们,她也没出去,就坐在灶膛口烧热水,这么冷的天咋可能叫她们用冷水洗碗,多遭罪,没必要省这点柴火。

卫大虎挑了三条肉出来,用棕榈叶穿着,要一家送一条。大舅和二舅哪里愿意要,还有陈二牛,吓得是直摆手,还送啥肉啊,又吃又拿像什么话:“不要不要,给啥肉,你们自己留着吃。”

“瞧我这肚子,溜圆。”陈二舅故意鼓起肚皮,啪啪拍了两下,声儿老响亮了,“都装这儿呢,还要啥肉,你自个留着罢。”

“听你二舅的,拿啥肉啊,又吃又拿没这样的说法。如今天气冷,肉不容易坏,吃不完还能熏成腊肉,回头馋油水了也不缺这一口。”大舅母冲他瞪眼,挥手冲正和他们狗子叔恋恋不舍的两个孙子招呼,“鸭蛋鹅蛋,走了,回家了。”

鹅蛋还不愿走,被他爹一把捞起来扛在肩头骑马马。

鸭蛋见此也嚷着要骑马马,陈二石弯腰一把抱起侄子便往肩头上放,大笑道:“走咯,骑马马回家喏。”

陈二牛干脆也一把捞起铁牛,仿佛后头有鬼在追,拔腿就跑。

这一个个的,仿佛他送的不是肉,而是烫手山芋,别说接,那是恨不得有多远跑多远。

他们倒是客气,卫大虎拎着肉都气笑了,拔高音量叫了几声,但没一人搭理他:“你们不要就不要,好歹等等我,我还要去趟三叔公家……”

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连狗子满仓都被卫大虎带去了村里。

洗完碗,方秋燕和吴招娣也笑呵呵走了,对送她们出门的赵素芬道:“婶儿,得空和桃花到家里来耍啊。”

赵素芬笑吟吟点头:“好,得空就来。路上滑,你们可仔细些脚下。”

“晓得啦。”

等她们一走,家里是彻底安静下来,卫老头老早便背着手去了山林里消食,这是他的习惯,这里瞅瞅那里瞅瞅,偶尔还会顺道拾把柴火回来。

灶房擦洗得干干净净,连院里都是如此,陈二牛之前还拎着笤帚前后院都给扫了一遍,扫完他甚至还想去拾掇茅坑,被卫大虎邦邦揍了几拳才把人拦下。

午后困倦不分冬日夏日,吃了饭食便想睡觉。

桃花把院门关了,带娘回了屋,叫她坐着歇息,她打开衣柜把娘今儿带来的衣裳仔细叠好,再寻了个位置放规整。

赵素芬坐在床边没动手,笑着看她忙活,道:“这么仔细干啥,要我说就放背篓里得了,到时拿出来还不是往背篓里一塞,叠再整齐都得乱,白忙活一场。”

“可没‘到时’了,这衣裳啊,还真得仔细叠好放衣柜里,在没进山之前,您都得从里头拿。”桃花看着娘笑,见她迷迷糊糊好似没听懂,便把大虎之前在灶房里说的话,学嘴给她听,“这回可不是接您过来耍几日就回家,就没打算让您再回去,大虎的意思,过个几日,您和他带着满仓回去,随便找个借口,蚂蚁搬家似,一点点把家中物件搬过来,被褥家伙什,不拘啥,你们平日里能使上的东西,回头全给拿去山里。”

赵素芬一惊:“外头竟这般不安生了?”她不是啥蠢人,女婿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除非形势不乐观要开始往山里跑,她想不到别的原因。

桃花叹了口气,把叠好的衣裳仔细放衣柜里,娘的衣裳和两个弟弟的放一起,衣柜不大,只能这般将就了:“具体的我也不知,大虎是个有成算的,他既然这么说,我们听就是。山里虽也危险,但若外头真不安生,还不如远着人过日子,啥都没有一家人在一起重要。”

她还担心娘不愿意,坐到她身边,抓着她的手撒娇道:“您别生气,没有事先和您商量也是情况所迫,前头我们和大哥二哥他们在山里建了两个月房子,大虎下山后都顾不上歇脚,隔日便去了县里,从县里回来就去了周家村接你们。他是个粗心人,没那份细腻心思,但比孝心,我都要差他三分,啥事儿他都安排好了,您和满仓的屋子也是他出大力建的,他特别特别好,您女婿特别好,娘。”

赵素芬拍了拍女儿的手,眼角热热的,一个劲儿点头:“好,都好,你们都好。”说完又笑她,“你是咋觉得娘会生气的?娘这辈子一直是自己给自己出主意,你当这多好不成?真就好坏都自个扛着,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娘这肩头啊,也沉得很呢。如今有女婿给我卸担子,往后的路咋走,他都给我仔细铺好了,半点不叫我操心,我只需抬脚就行,你说我能不高兴吗?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生气你们的气!商量啥,有啥好商量的,娘愿意听你们的!”

她赵素芬若是不识好歹,哪儿能走到今天。

她笑着抚了抚女儿脸,主动提道:“倒是可惜上次没去老屋瞧瞧,听你说了几回,娘都好奇山里日子咋过呢。”

“上次去可没啥好瞧的,指不定院里还有没锄干净的野草呢。”桃花笑着说,“如今不同了,屋子是新建的,还围了两道院墙,安全性提高了,住着也没那般害怕。”

至于山里的日子,她摇着娘的手,哄道:“您下回和我们一起进山,亲自住上几日就晓得了,不难熬的。”

赵素芬笑着点点头,竟有些期待了。村里有啥好的?东家长西家短,整日为了那些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儿干仗吵架,热闹是热闹,但也烦人。

她听了一辈子的闲言碎语,反而想过安静日子。

午后时光悠闲,桃花拉着娘睡了会儿午觉,睡醒起来时,卫大虎已经带着俩小尾巴回来了,几人正蹲在院子里拾掇羊毛。

羊毛是打算用来塞被芯的,乡下人哪儿会啥手艺,就是最简单粗暴的把羊毛洗干净晒干,就和塞稻草棉花一样,往被子里塞。日后若洗被子,就拿个筲箕啥的把掏出来的羊毛装好,待被套洗干净晒干,再把毛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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