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祝萱轻盈地从小毛驴上一跃而下,脸上带着焕发新生的笑容,向一阵风似的扑向沈云的怀抱,很小心地抱住沈氏:“阿娘,我回来了。”
沈云高抬起手想打一下玩失踪的二女儿,却因为祝萱这一声软软的声音心软了,手又轻轻落下,只是拍了两下,终究是舍不得。
嘴里还是责怪的话:“你也不小了,还是成天这样让人担心,为了你一大家子都不得安心。”
祝萱贴了贴沈云的手,又看向孙老太,她表情看起来格外真诚:“大母,我错了,我不该一来气就瞎跑,让人担心。”
孙老太眼睛眨了两下,别过脸去没搭理祝萱,祝萱的气是下去了,她生的气还没消呢,才不要这时候上赶着当慈祖母。
大母没搭理祝萱,祝萱也没来气,她的道歉也很鸡贼,只为自己乱跑道歉,却依旧不觉得与孙氏的争吵是无理。
祝萱回想起刚刚在青阳蒙学里的场景,黄先生说她已经教了她的“第一课”。
当时祝萱觉得很惊讶,她认知里的“课”是读书念字,可黄先生那段自述何曾跟她教过这些。
黄先生却说:“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①。并不只有教人识字和学识才是上课,一个内心卑怯没有自己坚信的道的人,匹配再多的学识也不过是无源之水。
“这个时代求学的女子更是内心附有天然的心障,天下万千蒙学能启蒙女子学识,却难启蒙万千女子心智。只学知识不过再不是文盲,但是心盲却比文盲更加难扫。
“我有启蒙文盲的学识,却也没有启蒙心盲的手段。
“我自认我这样的是万里挑一并非我自诩学富五车,才女繁多,论学识和聪慧我不过寻常,但是我认为我能破除自己的心障,并且用我的学识抓住机遇为自己开辟生机。
“祝萱,你是可造之才,因为内心天然、难被束缚,自带心障的人自然以为你是叛逆,我却喜你这般自醒。哪怕你现在只是目不识丁的女童,但是你没有生出阻碍你的心障,我的话也不过使你更加心目清明,所以你更要念书。”
大母不仅没有名字,还像是黄先生的所说的那种“心附心障”的人,那大母不喜欢她又能从另一个角度来解释了,大母只是因为心盲见不到她的好处,甚至也见不到自己身为女子的好处。
这样一想,祝萱感觉自己也没有从前那么在意大母的偏心与不喜了,哪怕这是天生的。
“大姑,表哥。”祝萱看见祝晴母子也马上礼貌地叫人,然后注意到了跟着祝晴的元奉壹。
不认识,略过。
她注意到了生面孔元奉壹,自然祝家一行人也注意到了送祝萱回家骑着毛驴的生面孔黄采薇。
黄采薇衣着气质实在不似庄户人家,却也不像富贵人家的女眷,她身上的文气自然也不像诱拐幼童的牙婆。
祝家人见识有限,自然也无法一眼看透黄采薇的身份,对其保持着一丝警惕,却又觉得是来客,正不知道怎么打招呼呢,黄采薇倒是先声夺人了。
她笑眯眯的,一脸和气:“在下乃青阳蒙学新来的先生——黄采薇。刚从京师北下回到原籍,今日正好去蒙学熟悉情况,正巧遇到祝萱小友,于是便送她回来了。”
她这一席话实在信息量太大,从京师来的蒙学女先生,还是在蒙学遇到的祝萱。
祝家一行人暂时没反应过来。
祝老头先反应过来了,虽然心里有些惊讶竟有女先生一事,他却知道黄采薇没有撒谎,因为这样的神韵气质确实像文人,蒙学离得也不远,这种谎撒了也容易被戳破。
祝老头讪讪地笑了,萱娘去了蒙学?她到底还是想念书的,原本他主意和自己老婆子心思一样——祝萱可念可不念,不念最好。
但是蒙学的先生都找上门来了,这事恐怕有了变化。
黄采薇亲自送祝萱回家,一来是不放心一个女童孤身走二里地的路,二来就是她和祝萱承诺过她得让祝萱去蒙学。
她看着祝家一行大人,又打量了一眼祝家一串大小孩子,对祝萱不能上的原因心下已经有了判断,于是她精确地看向这家的一家之主——祝老爷子祝大江:“可否借一步说话?”
于是祝萱看着黄先生进了自家的门,她抬起头,心想:黄先生是一定会有办法让她念书的。
大人之间要谈事,于是祝明就对着孩子里年纪最大的王桉说:“桉哥儿,你把弟弟妹妹带出去玩吧,待会开饭我喊你们回来。”
王桉好奇地瞥了一眼这个凭空出现的女先生,但还是乖顺地点了点头,答应了舅舅,领着孩子们出去了。
祝萱想留在屋里看看黄先生怎么和她家里说,沈云看了她一眼:“萱姐儿你也出去吧。”
但是祝萱想要跟她娘耍赖,又听到沈云温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杀气:“你瞎跑的事情我回头再跟你算。”
于是祝萱立马站起身跑出去了,只有最小的祝棣留在了家里。
乡下没什么好玩的去处,但是胜在四处都是自然风光,一行孩子想了想还是往芦苇荡子里去了。
撑船的阿公刚结束上午的生意在扎船绳,看见这群孩子坐在水边的芦苇花深处,就说:“你们这群孩子老喜欢往水边跑。”
祝萱和撑船的阿公最熟了,于是跟他搭话:“我们又不是不会水,张阿公,你的船能让我们坐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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