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方脸,高颧骨,大眼睛,八字胡,性情刚直,会看阴宅阳宅。六爷经常用衣纹笔写下秘方和验方,规规矩矩装订成册。按照他的想法是要给后人留下一些东西的。

敖包滩的柳六先生的中医药铺终于开不下去了。开了十多年的药铺没有挣钱,还赔上了一腚眼儿的饥荒。看病的人家只有感激又不还钱,最终的结果就是药铺关张大夫闲赋在家了,闹一个救得了别人救不了自己。柳六先生积德行善的功德东南乡的人是不会忘记的;上天总会赐福柳家。

亡国奴的日子家也被打散了,收成不好又遭人层层盘剥,六爷和我祖父又没有分家,祖父也要跟着还饥荒,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穷人,浑浑噩噩地混日子。眼看着哥兄弟都添人进口,自己的家一直是两个人,整天出去买酒喝,借酒浇愁。在那段时光里,大柳树的跟往北挪了有十几米,祖母细心的发现南侧的树根在不断腐烂,新的树根在地下不为人知地串。曾经屹立于村口的大柳树向祖母的屋子靠近了,越靠越近。

老鼠多到不怕人,它们傻了很多,行尸走肉一般,朝着人龇牙咧嘴,啃食庄稼。祖父开始做各种夹子,踩夹子、盘夹子。

仲夏的一个夜晚,祖父毫无征兆地得病了,平躺在炕上人事不醒。躺了七天七夜滴水未进,不翻身也没有呼吸,看上去就像人睡觉一样。祖母这么有主见的人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人如果仅仅不吃饭的绝食应该能挺些日子,但是如果不喝水,那一般三天也就是一个极值了,可是祖母寸步不离看着祖父七天七夜了,祖母认为祖父应该是醒不过来了。众人着手准备置办丧事,祖母还亲手为祖父缝制了装老衣服,买了一口薄板的棺材。就在祖母通知大家办丧事的时候,祖父居然渐渐地苏醒了,开始呼吸,嘴唇微微翕动,然后是嘴唇抽动,上下开合的颤动,眼珠乱转,不一会终于开始能听出声音了,好像梦中呓语,更像是跟什么人干仗呢,竟然听明白是与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在争论着。

就听祖父说:“妈了个巴子的,是怎么看的生死簿呀?冒蒙就去抓人?把我抓来七天了,也不敢判,抓错了就抓错了呗,你们要抓的是河府的人,赶紧让我回去不就完了,还说崔判官没有回来,不敢放我!地府里也这么多破规矩!”

又过了一会,祖父接着说:“崔判官,你的人抓我抓错了,你看看赶紧把我放了吧!我家还上有老下有小的,都说我是八十三的寿禄了,那就等八十三吧,我主动来!”

估计崔判官肯定是默许了,神说的话,人应该听不见的。

说这话的工夫祖父下地了,说饿了,要吃饭。祖母从惊愕中缓过来,快步走到锅台前,拿起木头锅盖,给祖父拿了一块玉米面大饼子,祖父大口小口地就啃起来,也不要酒菜了。吃完大饼子就端起葫芦瓢?了一瓢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去。祖父本来就瘦,现在眼睛都眍?进了眼窝里了,渐渐地缓过神儿来。

祖父吃饱了,低头看见身上的装老衣服都穿好了,想起来这些天过阴了,想想自己干的那些事儿有些后怕。赶紧脱掉那身黑衣服,换上了灰色的褂子。他点着火纸燃起一锅烟,夜色已经降临,屋里只能看见烟斗上红红的火炭。心事重重,袅袅的烟圈罩着他的头顶,然而再多的烟圈也无法庇佑他犯的过失,自作孽,不可活。祖母默默地陪着祖父一直到天明。

这件事只有祖父自己知道,是他的胡作非为把他推进了阎王殿,只是没有改了生死簿,要是狐仙会写字,小命就真的呜呼了。

祖母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非常聪明伶俐,眉目清冽,大眼睛毛的噜的,一笑两个大酒窝,五岁就会讲书。就在五岁那年的生日当天蔫巴,七天就死了,一点征兆都没有,外表感觉也没有得什么病。第二个孩子也是男孩,长得虎头虎脑的,白白胖胖的,五岁也可以识字说书,还是五岁生日当天蔫巴蔫巴就不吃不喝就死去了。第四个孩子五岁的时候,祖母背着祖父请了大神绂除魔咒。因为祖母觉得自己家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儿。

大仙要唱神曲迎接: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喜鹊老鸦奔大树,家雀鳖股奔房檐,大路断了星河亮。

小屋断了行路难,十家到有九户锁,还剩一家门没关……

二神唱来大神说,满身玻璃球子,提溜算卦地扭胯骨轴子儿,左手鼓右手锤,抖抖嗖嗖下来神儿。

大神说:“柳树要搬家,房倒屋也塌。”大神诡异地作出了一个给自己抹脖儿的动作,还放下话儿,以后这样的事儿千万不要再找他,大神也有管不了的事儿。

大神给二神使了一个眼色收拾收拾俩人溜溜儿就走了。

祖母的魔咒并没有解除,她又扔了第四个孩子,这次祖母挖完坑,埋了孩子并没有离开,她要躲在树后给孩子守灵。祖母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又接连扔了两个男孩,最后一个老七居然是祖母领养的,也是一个男孩,还是不能逃脱悲剧的命运。

据说一个人如果晚上在野地里走,看见那亮光就也许是鬼火,跟着亮光走,人往往会找不到回阳间的路,即使一直在往你认为是家的方向走,到最后还会回到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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